“可能一开始我们就都想错了。”
说完这句,周复坐那里开始思考,关宁也想听他高论,于是耐心等着,时间过去不久,那人身体一侧,倒在床边……着了。
以为他又要作妖,关宁冷冷看着,一只手悄悄伸到枕头底下,攥住了刀柄。
时间一点点过去,仍是一点动静没有,关宁蹙眉,“喂。”
周复倒在床边,脸朝外半曲着身子,两只小腿只有一半是搁在床上的,剩下那半悬空在外,这样睡觉并不舒服,但他还是睡着了,胸膛有规律的起伏,平和缓慢。
叫了一声没反应,关宁稍稍犹豫,抬脚点点他屁股,“喂,回去睡。”
周复真动了一下,但也只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一副赖到底的样子。
关宁再次抬腿,单从这次的蓄力程度来看,这一下踹出去,某人会不会醒不清楚,但睡觉的地方肯定得换一换……地上空间宽阔,似乎也更利于他施展。
可惜这一脚终究没有踹下去,而是轻轻放下了,非但如此,关宁还从里面拉出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靴子当然不会帮忙脱的,只要不踩她床上来,也就能忍。
要说两人是夫妻,早就该在一张床上睡了,但直到现在,关宁依然会不自在,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互不妨碍。
原因她清楚,毕竟就摆在那里,她没把他当“妻”,他也没把她当“夫”,两人只是迫于形势暂时待在了一起。
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他们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也从不遮掩,都希望对方能清楚地看到,以达到彼此了解、相互尊重的目的,相处的时候也就能把摩擦减到最低,将来分开也少刮扯。
但其实是过于美好的愿景,以现实来看,两人大概率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改变的可能不大,除非换了天地,又或者他们其中一个死去,不然就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她想过“休妻”,他肯定也想过“私奔”,但到最后都没有付诸实施,哪怕那对他们而言其实不算难事,可理智还是控制了他们的行为。
从小到大,关宁受到的教育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字——忠。
忠于国家,忠于朝廷,忠于——君主。
有关于她,当今皇上的想法一直非常朴素,尽可能的斩去一切可能使其变得复杂的存在,确保她可以不受任何人影响,一心做好为皇权保驾护航的钢刀,只忠于他也只属于他的刀。
安排这样一个人给她,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周家已家破人亡,周复再无根基,哪怕心中对朝廷对他都有恨,也掀不起风浪来,即便有些才情,终究只是根无本之木。莫说复仇,就是有这样的念头,大概都只是奢望,因为他都无法去左右枕边人……现在她还不是。
但当初皇上肯定设想过,即便两人琴瑟和谐,她也不会受其影响,做出不尊君上,祸乱国体的事情,那是流淌在她身体里的血脉决定的。但更多的,还是皇上不认为他们能够很好的相处。
理由简单,她自由好强,凡事都要与男子比高,皇上看着她长大,对这些了若指掌,周复那边肯定也用心费力观察过,是她不可能心仪的对象,因为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有点小聪明,算的机灵,但没有大能耐大气魄,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让她心折的。
两个“不可能”几乎就可以决定这场婚姻了,何况周复还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与她自幼便有婚约。
关宁战功赫赫,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无论是自挑夫婿,还是皇帝指婚,又有几个男子配得上她?起码也得身世显赫、青年才俊,怎么也轮不到破家荡产的周复。
可就因为皇上要确保关宁这把刀始终在自己手里攥着,周复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他们有婚约,不会被人诟病,显贵不毁约是令人称道的品德,也就没人会去指摘皇家亏待功臣。
当然,最重要一点,是周复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朝廷中没有故旧,只有仇人……当初趁乱踩一脚的人不少,现在混的大抵还都不错,这些人肯定不愿看他得势,躲得远远的,并小心提防着。
无一不是皇上希望看到的,他们夫妻越孤立,皇上越踏实。
这些,她一直清楚,并没想着去改变什么,嫁个人而已,喜不喜欢,中不中意,有爷爷、有关家、有镇北军对她重要吗?
显然没有。
最初时候,抵触情绪是有一些,但那不是因为周复这个人,换吴复郑复王复,她也是一样的心情,那单纯是不喜欢被安排,不喜欢被操控,可又知道只能是这样时的一种本能反应。
是充满无奈的不满。
第一次把这份不满转嫁到他身上,是他得到婚讯的反应……他连夜逃了!
那是她从未想过的情况,没有任何犹豫,在敛取大把钱财之后,他趁着夜色潜逃出城,连飞枪都没能跟上,可见速度多快,心情又是多么迫切,她对这桩婚事不满是自己觉得委屈,可他……凭什么呀!
后来越想越气,她派出三队斥候去找人,当年与胡人决战,也就这样的配置了,可见周复待遇之高。
听说他被山匪劫持上山,她奔马去救,目的其实简单,就想他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子……洪水猛兽也不是他能嫌弃的。
只是第一次见面令人失望,他无耻无赖的嘴脸令人憎厌,连滚带爬全无男子气概,下跪求生大喊“娘子”的样子,尤其让人反胃。
她不能嫁这样的人。
当时她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后面塞他进囚车,沿途示众,也是想表明这样的态度,当然,折磨他出气的想法也有,虽然有些幼稚,但她心里就是有气。
把他娶进门,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她不好受,他得陪着,即使互相折磨。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这个家伙并不是笨蛋,相反还很聪明,他能看到她所有想法,积极配合的同时,把自己摆在相对弱势的位置上,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尽可能的少去管他。
她本来就不想管他,两不妨碍各行其是没什么不好,但事情一再发生,想不管都不成……都是因她而起,无法坐视。
假如不是与她成亲,他肯定不会遇到这些,生活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当自己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其实被欺负最多那个其实是她自己。
爷爷……
死去的父亲叔伯……
皇上……
还有……他!
他们都在欺负她!
尤其这个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家伙,欺负她最多!
丢他出京后,因为见不到人,她静心想了很多,才醒悟过来,从那晚逃婚开始,是他一直牵着她在走。
以他的心智,在那么多贵人提前登门的情况下,不可能猜不出是谁在背后主导这场婚姻,既然清楚,就不可能认为自己能够跑的掉。
皇命大过天!
并不是你愿不愿意遵守服从的问题,是你一旦拒绝,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他是个异常惜命的人,对他还不够了解,唯有这点,她异常肯定,他的所有行为准则,都是以活命为前提的。
这样的人不可能自己找死,那么逃婚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以绝对劣势的位置,争取相对的主动……鱼九娘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两人明显是旧识。
想清楚这些,把人抓过来乱刀砍死的念头动了无数次,最后还是被理智一点点压回去。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奈。
家国天下,有太多是她放不下的,这段婚姻只能继续,而他,就是她许之一生的良人了。
在京里听着他在外边做的事情,并没有多满意,还隐约觉得他别有所图,但想要认命的想法还是与日俱增,直到那日,圣旨传到,命她统领禁军。
呼,认命吧。
心里有了决断,但要实施还有困难,两人间相处的模式基本固定,想要打破重来……她宁可提刀与他打一架。
何况这事本来就该他主动,谁教他是男的?但他明显没有这方面的意愿,甚至听说她当了统领,还想把关系拉的更开……这又怎么可以了?
她只能想别的办法,比如给他派任务,让他早些添丁……进口就算了,现在家里已经不少人了。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想着他在这方面有了经验,应该会有所表示,起码不再什么也不懂,躺床上都不知做什么……这方面他倒没有装假,她夜里偷偷听过好些次了……每一次都让人失望。
包括那晚醉酒……
今晚也没好哪里去。
关宁歪头看看某人,睡的跟头猪一样,也不晓得他怎么有胆子睡着的,这可是在她的床上。
也许是没把她当女人……这倒不能怪他,自己也没把自己当女人……还有,那画像里的女子是自己怎么也比不上的。
可这夫妻还得做呀!
女将军很少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静静坐在那里,身边又不是多“熟悉”的人,根本就睡不着,除了胡思乱想,好像也没别的可……做。
心突然跳的快起来,感觉难受,她慢慢爬过去,想看看……想问问他,为什么他可以睡的那么舒服,冻了半夜的她却不可以?
距离一点点缩小,她几乎已经能数清他的睫毛……似乎并不难看的样子,伸手去摸……
唰!
眼睛一下睁开。
“就知道你有企图!”
嗤啦!
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