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内,皇城锁禁,让许多想探听消息的人快速远离,急急回报……这时靠近皇城无疑是在找死。
皇城一旦锁禁,任何人敢于靠近,无论官职大小,无论身份如何,哪怕是亲王公主,只要没有皇帝亲授的玉牌,便是乱箭穿心的下场,而且守门卒就可以自行决定,不用请旨。
至于日后皇帝会不会算这笔帐,那是以后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不会以在宫门外射杀了谁将当事人入罪,这样的事情出现一例,锁禁皇城就成了毫无意义的笑话。
任何一任皇帝都不会如此,毕竟天大地大皇权最大,触犯皇权而死都是罪有应得,不管他是谁。
当然,皇城锁禁并不是就此与外界断了联系,消息渠道还是保留着的,甚至更快速更畅通,不能再进出的只有人而已。
于是过去没多久时间,已经返回御书房的顺帝就收到了相对准确的消息,当得知是胡人千里来犯时,悬提的心放下一些,只要不是内部作乱,就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继续往下听,心也就能稍稍静一些,直到听说禁军提前进城做了准备,并挫败胡人阴谋时,顺帝才问一句,“关宁如何知道胡人来犯,提前做好安排的?”
丁泯知道是顺帝疑心病又犯了,但不敢指出来,“那只能等关统领进城,到御前来亲自跟陛下说了。”
闻听警讯,顺帝便着内廷侍卫统领李通带人去宣关宁,马其实是带着恶意的,极度不信任的表现,关宁若知必然寒心,但那时候的顺帝想的只有皇权不能被夺去,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但关宁并不在城中,仍在外面的禁军大营,城外有数千胡人精骑巡弋,李通可不敢冒险出城拿人,就算逃过胡人精骑,在禁军大营拿捕禁军统领也是作死的事情……平时也许还敢一试,但如今胡人围城,那关统领一刀砍了他,非说他是胡人杀的,谁能奈何?
于是老老实实回来报信,下一步该做什么,让皇帝老子自己操心去,他才不兜着。
因此顺帝是知道这些的,可关宁在城中一切都好,无论她是有隐秘的消息渠道,还是能未卜先知,他都可以不管,只要人在身边看得住,怎么都好说。
可现在人在城外,手里还攥着数万禁军,万一有不臣的心思,哪怕只是一点,顺帝都觉皇权危矣,然而这时把人宣到身边又是不现实的……谁能出去传这个旨?谁又敢出去?
顺帝又担心又头疼,话却只能说的漂亮,也算安慰自己,“那就只有等关统领率军退敌后,亲自报于寡人知了。”
“陛下所言甚是。”丁泯弓着腰,“想来关统领不会令人失望。”
顺帝点点头,继续听后面的零碎信息,当得知胡人只有几千骑卒的时候,他又动了心思,“城内守军数倍于敌,为何不出城一战,歼敌于外?”
城里没有镇北军!
丁泯很想吼这样一声,虽然他并不知兵事,但城里没有多少骑卒还是知道的,因为禁军拢共就只有三四千骑卒,日常还少训练,而巡卫营除了将官那都是腿着,拿这点骑兵去拼胡人精骑,是嫌京城无法陷落,要帮敌军一把吗?何况这些骑卒在城中的十中无一。
“陛下,奴才哪里懂这些,既然关统领不在,不如……”但他就是一个太监一个奴才,这些话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说,把身子弯的更低,“……不如召兵部那些老大人进宫,商讨一个妥善的退敌之策来。”
其实说到最后,他的话已经有点逾矩了,还表露了真实想法,但顺帝现在已经没心思关注那些细枝末节,觉得他这些话也对,既然是外敌来袭,京城又一时无恙,倒也不必大惊小怪锁禁宫城,也的确是该找人商量一下对策。
“那好,丁泯,即刻传朕旨意,解了宫禁,令六部尚书、在京武将即刻进宫见驾,商议退敌之策……另外,陈国公、豫襄公、马宁候这些知兵事的勋卿也召进宫来,是他们为朝廷出力的时候了。”
“对了,还有镇南将军,好像成儿也在京中,那可是一员虎将,朕差点忘了他还在京中,一并给朕召来……另外嘱咐清儿不要怪朕,实在是朝廷到了危难之际。”
“还有,齐王、成王、靖王几个孩子也一并叫来,跟着长长见识,以后对他们有益。”
顺帝越说越兴奋,就像危机已经解除,城外那些胡骑凭空消失了一样。
丁泯却越听心越往下沉,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召这么多人一起议事,许多还是不知兵事的,那么无论争论多久,都不会有一个结果。
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果,陛下拿不定主意,关统领那边便少掣肘,退敌也就少一些阻碍,若被一帮人拉住手脚……唉,不想了,就是一个奴才,老老实实传旨去吧。
丁泯还没出宫门,周晴已经拉着扈云进了统领府的门,“你说实话,我哥到底去哪儿了?”
扈云瞅瞅揪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纤细修长了,当年还是肉乎乎的五根小短粗呢,“小盆儿,能不能对扈云哥哥好点?小时候我可没少带你玩。”
“少说没用的,问你话呢。”周晴可没功夫跟他叙旧。
扈云叹气,“那你能不能淑女……呃……”
周晴手上一紧,“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能能!”扈云妥协了,飞快地把某人如何发现阴谋,如何帮着关上城门,又是如何没能进城,只能逃进山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晴拧着眉毛听完,“你确定亲眼看着我哥跑进山里的?”
“当然,而且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包括你这三位小嫂子,不信你问她们。”扈云愁眉苦脸急着脱身,祸水东引也不管了。
“红颜祸水……”周晴咕哝一声,也没去求证,放开扈云推一把,“行了,你可以走了。”
扈云嘴巴咧天上去,“要不要这么现实?”
“那你陪她们玩。”周晴不再管他,走一边问,“九娘,你能不能出城看看?”
鱼九娘点点头,“等我回去换上衣裳。”
明天除夕,这两天她穿的都比较喜庆啰嗦,出去砍人穿这样肯定不合适。
“嗯。”周晴不可能反对这么合理的要求,“对不起啊。”
鱼九娘一笑,“以后对姐姐好点。”
说完纤腰一扭,就回侧卫营去了。
扈云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周晴挡他前面,“两只贼眼又看什么呢?”
扈云眉头深锁,“这身段好像在哪儿见过。”
“色胚!”周晴骂了一声,转身也走了,“无聊……”
扈云却还站那里想,也不是第一次见鱼九娘,但她平时一副武人打扮,简明干练英姿飒飒,并不是他好的那一口,也就没多留意,可今日看她长裙如莲摆,水袖拢云秀,一时还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不应该啊,能给他留下印象的女子必然出色,怎么可能一点印象没有?
芸熙看他困惑,“扈公子与九娘姐姐是旧识?”
扈云摇头,“不是,一时想差了……几位姑娘,就此别过,出此大事,家里肯定急着找,咱们改天再见。”
“扈公子慢走。”三个女孩承他相送之情,一齐道。现在街上很乱,身边没有这么个人,她们三个漂亮姑娘还真容易出事。
扈云急急赶回相国府,青珏一直等在那里,“小郡主平安送回侯府了?”
青珏点头,“少爷吩咐,自然不敢怠慢。”
扈云点点头,又问,“老爷子呢?”
青珏跟着他进府门,“相爷已经换好朝服,在中厅那边等了,说是很快会有旨意下来,宣相爷进宫议事。”
“那我先去见见老爷子,你别跟着了。”
青珏答应一声,在前面岔口往另一边去了。
中厅正堂,扈檠扈老相爷居中而坐,见儿子大咧咧进来,放下茶杯,“回来了。”
扈云在一边坐下来,“您又想去给那个除了好心眼什么都不缺的皇帝陛下献计献策?”
扈老相爷六十上下的年纪,精神矍铄,耳力也好,竟然都听清楚了,但他中年得子,素来宽容,“反正不会被采纳,说说也无妨。”
扈云翻白眼,“您倒实诚。”
扈老相爷一本正经,“一腔忠肝义胆而已。”
扈云抬手揉揉额头,“但您平时怎么糊涂都成,这次多少得说点东西,比如……城内有奸细。”
“哦?”扈老相爷诧异看来,“吾儿如何得知?”
“那您就别管了,反正我就是知道。”扈云还不情愿把所有事情都让家里长辈知道……那就不好玩了。
扈老相爷摇头,“不告知出处,为父如何代为转告?”
“我管你如何不如何。”扈云恼了,“反正我不想被抓去草原养马放羊,您老看着办。”
扈老相爷看儿子一眼,“吾儿一表人才,被抓去胡人大营也是做胡人公主的驸马,怎么可能去放羊。”
您倒是比我还自信……
扈云不想吐槽,只说,“我可受不了膻味。”
扈老相爷正想教训儿子两句,外边下人来报,说是传旨的公公到了。
“回来再与你分说。”扈老相爷起身往外走,迈过门槛停下,“吾儿这次为何如此上心?”
扈云沉默了一瞬。
“就目前为止,我是做的最差的那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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