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草木青翠,虫兽奔走,禽鸟惊飞。
“能不能歇会儿?”赵哲再次提出同样的请求,翻第三座山的时候,那混蛋就说翻过下一座山就休息,现在都连翻十多座山了,下一座还没来,他能不主动争取?
周复瞅他一眼,抬手一指半山腰的小平台,“那儿休息。”
这么好说话?
赵哲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不愿意算了。”周复大步向前。
“我愿意,我愿意。”赵哲拔腿追上去,生怕他反悔。
到了小平台,看周复找块石头坐下,确定是真的可以休息,他也赶紧坐下来,这一坐下,两条腿顿时就不像自己的了,怎么捶怎么捏都一个感觉……酸麻。
“一定要折磨我?坐车不好吗?”
周复点点头,“不好,我还不想死,另外,你可没你想的那么重要。”
“什么意思?”赵哲能确定他不是在折磨自己,但他嘴里头的“重要”显然也不是在这件事情上。“有本王做人质,谁还敢难为你不成?”
“明面上肯定没有,但暗戳戳的下杀手,谁又躲得过?”周复笑笑,“有人不想你成为掣肘,有人也许会想着换搭档,不管怎么说,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焦虑上头,一切可就都保不齐了,对不对?”
如果赵哲被抓去原国为质,无论两国是战是和,越国都不会太舒服,与其将来被人拿捏,还不如先行把隐患剪除……开始自然不会下此狠手,但等救援一次又一次失败后,恼羞成怒也好,过度焦虑也好,痛下杀手,绑匪人质一并解决,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所谓的宁可你死,也不愿受你掣肘,辱及国体,赵哲相信后宫那位烈性太后做的出这种事,不禁叹口气,但随即又问,“什么搭档?”
周复嘴角一撇,“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仅是誉王一人,哪里会有这场风波。”
赵哲眼睛眨眨,一脸无辜,“怎么又提起誉王叔了?”
“赵瓜,揍他。”周复直接干脆。
赵瓜一愣,旋即上下打量赵哲一眼,“俺要三拳两脚打死了可咋整?”
这是问题吗?
周复随手一指,“随便刨个坑埋了不就完了吗?”
赵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断崖。”
“多好,坑都不用刨了。”周复喜不自胜,明显是为省下一份力气而高兴。
赵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还是有担心,“他可是王爷。”
“那又咋了?”周复一脸不屑,朝山下一指,“掉下去一样摔死。”
不说是你打死的不就行了。
赵哲也听懂了,赶紧摆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咱有话好好说。”
“你不是王爷么,咋又成君子了?”赵瓜不解地问。
有什么冲突吗?
赵哲郁闷地摸摸鼻子,把头转向周复,“你能猜出事情与誉王叔有关,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疑心到我身上了?”
周复指指自己鼻子,问他,“我是谁?”
你还能是谁?
赵哲咧嘴,“你总不能是个神仙,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吧?”
周复拍拍额头,“我的错,不该让你走这么多路,人都变傻了……换个问法,我家里都有什么人,从小到大都遇到过什么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
赵哲毫不迟疑地点头,“不管是关家,还是曾经的周家,都是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展现在人前的那些我肯定都知道。”
“所以。”周复看来,“你们王室都什么关系,我会不打听清楚?”
将心比心,的确是这么个理儿,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事先岂能没有准备?
赵哲也没什么好说,只是好奇地问,“从种种信息分析,你好像并不是一个热衷权谋,想要有所作为的人。”
“难道我连你都骗过了?”周复进入周复的角色,“还是你觉得灭门之恨也无所谓?”
啪,赵哲一拍大腿,随即呲牙咧嘴,现在能觉出疼了,“真是我蠢了,你这样一个人,身负血海深仇,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报复回去,无所作为不过是必要的伪装与隐忍而已……呵呵,怪不得你会眼睁睁看着公主去死,怪不得你会提示那老太婆,一切都说得通了……哈哈!你比谁都希望两国打起来对不对!”
周复点头,表示你猜的都对。
赵哲却不停拍打双腿,“我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呢?”
周复才懒得管他想什么,“是不是歇够了?”
“再坐会儿。”赵哲赶紧摇头,“还有句话要问……我跟誉王叔,你都知道些什么?”
“誉王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据说一个嫁的比一个惨,都是太后指婚,他有理由恨那对母子,但却没取而代之的念头,赵家江山不能断了传承,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复笑笑,“据说当年宫中最受宠的是你母妃,你也是储君第一人选,只可惜,天妒红颜,那人入宫后你母妃染恶疾而殡,你也失宠,丢了储君之位。”
“天命如此,谁能奈何?幸好还有诗词花酒,不是么?”赵哲一副豁达模样。
“赵瓜,送王爷上路。”看他老毛病又犯了,周复只能故技重施。
“不麻烦这位壮士了。”赵哲苦笑着摆手,“不错,我母妃是那毒妇害死的,如果我不是装疯卖傻,整天惹父皇生气,估计也活不到现在……大家都是苦命人,就别再互相刨底了。”
赵哲是真怕他什么都知道。
“最后一句。”周复坏坏一笑,赵哲心说坏了,然后就听到了最不想听的一句话,“据说誉王爷曾是令堂的裙下之臣。”
能不能闭嘴?
赵哲从地上爬起来,赌气道,“走了。”
“喂,这边。”周复指指另一边,“我可没说放你走。”
赵哲不搭理他,调转身子朝他说的方向走。
周复笑嘻嘻地跟上去,看上去可恶至极,赵瓜都忍不住在后面撇嘴,“如果不是一伙的,我真想捶死他……我怎么就那么倒霉,竟然和这种人一伙,学坏了可咋整?”
后面有同伴接了一嘴,“你以为你什么好人?”
赵瓜不服气,“总比他好吧?”
那人想了想,使劲点头,“也对。”
“咳。”周复干咳,“我耳朵可没聋。”
好歹也是大人,那些小兵顿时不多话了,但一个个看他的眼神,仍旧充满了鄙夷。
周复懒得搭理他们,只管盯紧赵哲,有这位王爷在手,回去就有得交代,不然家里那头母老虎还不晓得怎么闹,家宅不宁可不行。
至于赵哲那些事他怎么知道的,说起来简单,两个字而已——魁北。
鱼九娘对他还是好的,把江宁暗堂的联络方式给了他,过去充充大小姐的派遣使,像这种属于别人,又无关紧要的事情,随口问问就有了。
话说还是娶九娘好处多,疼人又多金,还没那么多事,也就年纪大了些,但关宁也不小啊,还整天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次回去,说什么也得跟她掰扯清楚,以后大家还是划清界限好,不然出来一次冒险一次,谁受得住?
翻山越岭,趟河过水,路线不断变更,转眼数天过去,南越朝廷救人的兵马始终没能出现在眼前,肯定是派出了,只是没找对地方而已,当然,这是好事。
有这样的效果,周复指挥得当占一部分原因,但更多功劳还是飞羽军的,他们都是丛林作战的高手,山里来山里去,跟回了家似的,南越那些蠢兵能找到他们才见了鬼。
一起走的久了,赵哲喊累的次数也一天天减少,当然也可能是没力气喊了,每晚脱下鞋来,脚都是烂的,如果不是周复找了草药给他敷,这位风度翩翩的玉面王爷,多半要变成瘸子。
这一晚后夜,赵哲醒来,再也睡不着,低声问,“我现在跑能跑掉么?”
不远处的周复用鼻子嗯了一声,“能。”
真虚伪。
好在赵哲也没想过跑,不然得活活气死,“你打算把我带去哪儿?”
“灯笼寨。”周复扭头看过来,“你都不看地图的么?”
赵哲抬头望天,叶片斑驳,星光时隐时现,“钟成一定能夺下灯笼寨?”
周复点头,“誉王爷亲自镇守都没用。”
赵哲笑了,“你这是在夸他么?”
周复笑笑,“你觉得是那就是吧,一个人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就不配有野心。”
“我也有野心啊。”赵哲不想被看不起。
“你们不一样。”周复淡淡道,“你不过想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把别人强加给你的东西还回去,而他……是要拿走属于别人的一切。”
然后垫在脚底下,证明他能比别人看的更远。
赵哲坐起来看他,“你又是什么人?”
周复闭上眼睛,“等我知道了,一定告诉你。”
呵呵,还真够敷衍的。
赵哲靠上大树,“你说我做错了吗?”
原本可以很轻松地活着的……
“你觉得没错就没错。”周复不能易地而处,无法感受他都经历了什么,也就不去做评价……那终究是人家的事情。
“呵呵。”赵哲听着这话顺耳,多说了一句,“据说江宁也有一个叫周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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