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绵起伏的太行山脉由南向北过去,已是皑皑的白雪,第一场大雪过后,又连续数天降雪,整个北方变的洁白素净,掩盖了大地残留的血垢,披上银装的山林之间,偶尔有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簌簌的落下来,警觉的野狼正拖着一头猎物松开狼吻,抬起头抖动耳朵,视线远远望去,蜿蜒的山道上,一匹快马飞驰而过。
随后,转道去往上谷郡。
十一月囤粮的骗局,李儒王烈等人其实都在可控的范围内,本地商人豪绅受损并不大,而上谷郡的苏家冀州甄家联合起来将另外三州商贩大户单干的小户几乎坑了一遍,动用的手段或许激烈了一些,但收到的利益往往是巨大的,商贸上的地位在北地狼王心里算是彻底站稳了。
当然,府衙中期初也有人反对这样做事,邴原当时拍着桌子朝李儒骂道:大户坑一遍,他们受得了,小户就那么点身家,闹的太狠,你们让别人往后怎么活?!简直混账!短视之辈!
其实邴原大骂的原因,李儒等人也知道,曾一度也想过换一个方式,毕竟靠这种手段弄来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次用过一次,下次别人就有了防范,但上谷郡眼下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翻过这个月,就要开始准备攻打幽并两州,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们这一拨人。
至于会死人的事,这种事难以避免,因为粮价陡然下降,牛羊价格攀上,让多数跋山涉水来到上谷郡想要冒险一搏的小户吃进了苦头,冬季第一场雪来临之时,总有些人来不及赶回州郡被堵在山野或荒郊靠仅有一点干粮慢慢度日,吃完以后啃树皮挖草根果腹。更直接一点的举家被山贼掳掠,杀死在无人经过的深山林子里。
不过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整件事也都随着这场大雪一起落下。眼下沮阳城中还有关囤粮事情的讨论,但百姓最热衷的还是过年的问题,十二月还有几天就过去,城中家家户户贴上桃符,张灯结彩呈出年关的热闹。
长街上,热气腾腾的小吃摊位,摊贩搓着手招呼过往的行人,采办年货的百姓在各家店铺中挑选,道路旁不时有小孩互相打闹追逐,朝对方丢捏好的雪团,文静一些的在街边屋檐下堆出一个小小的雪人,随后又被捣乱的同伴一脚踩扁,齐齐朝哭出声的孩童出嬉闹的笑声,引来附近正扫雪的妇人挥舞扫帚恐吓叫骂。
随着北地贸易繁盛,人口也在增多,扰扰攘攘的街道,四道穿着厚实的身影正从一家酒肆出来,为的女子手中刀鞘包裹了布条,裸露在外的手掌被冻的红肿,脸上遮拦着面纱,走动中有着肃杀的气息。
御长.御长..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干什么啊..北方太冷了,干脆回落脚的店吧。一名身材稍有些矮小的女子抱着兵器,不停的搓着两只手臂,习惯了中原的气候,陡然经历北方干冷的温度,让她简直难以忍受。
那也要受着,往后说不定..咱们要长久留在这里了。另一边有些年长她们的女子,相貌端方,手臂却是比常人粗壮一些,第三名背刀的女子一边点头,一边吃着刚刚从酒肆中带出的食物:这里挺好的,除了冬天冷一点,肉食很多,还很便宜
另外两名女卫齐齐朝她翻起白眼:就知道吃。
去那条街走走吧。
走在前面的身影轻声朝身后的三人说了句,面纱里看不出她的表情,指着的方向相隔城中最大的府邸不过半条街,四人来到上谷郡已有一月之久,亲眼见证北地囤粮坑骗诸多外地豪绅大族的粮食,原本兴奋期待随着大雪落下,任红昌变得有些迷茫,甚至有些彷徨,有时站在街道尽头远远看去豪迈大气的府门,却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而且身上的盘缠差不多也快用尽。
我到底在干些什么.
漫步走过还有积雪的街道,任红昌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三名女子,指着两边贩卖的年货,窃窃私语的说笑,街市间后方行人陡然涌动分开,正在她目光望去时,一匹飞奔的战马已从远处过来,与她们擦肩而过,在下个拐角转向去往那边的府邸。
走吧,去那边看看。任红昌看了眼消失的骑士,大抵是有什么情报传递之类的,并不在意,而周围,人群来去中,喧闹声络绎不绝,似有似无的视线不时扫过这四名女子,随后移开。
远处,奔驰的战马勒停在府门前,骑士气喘吁吁的带着南来的消息飞快的步入院落之中,前院议事的正厅外面,典韦拉着几名军中将领围在一张圆桌周围喝酒吃肉,老文,我典韦是个粗人,一般都这样叫其他将领,你新来乍到,不要急着立功,那郭汜当年厉害吧?大司马!还不是在我家主公麾下打熬了一两年才有机会。
我可不是!李恪抬了抬头,满嘴油腻。
典韦拿起整只鸡丢给他:吃鸡吃鸡,还堵不住你嘴。
对面,文丑焦触张南三人倒显得拘束,投入公孙止麾下后,虽说还是领自己当初的部曲,可一来没有战事,二来整日在军中练兵,多少有些烦躁,趁着年关将近,便来都督府里想要混个脸熟,却是被典韦李恪拉着喝酒吃肉。
典将军真是善言之人..文丑端起酒水敬过去,碰了一下,一口气饮尽:...只是不知道,主公他还要与诸位将军谈论多久,不如我与张南他们先行回去,等主公有空闲,再过来叨扰。
这边典韦正要说话,前面廊檐下转出一道身影朝这边快步过来,李恪拍了拍桌子:我去,别吃太快,给我留点。说完,朝那名风尘仆仆的骑士迎上去,交谈几句接过布帛后,转身回到屋檐下,朝门口一直屹立不动的宦官,扬扬手:蹇管事,这个你拿去,是那边的事。
保持不动的身影这才睁开眼睛,一声不吭接过素帛看了眼,走进屋里。此时,房中赵云田豫牵招阎柔高升等各军将领聚集在里面开会,过程已去了一半,眼下只是提及其他事情。
..我已去信雁门郡徐荣郭汜二将,开春后分两路兵马直取太原郡,西凉军善攻坚,也善野战,若是这次表现好,可能抽调回来,成为主力之一。如今上谷郡独立的兵马越来越多,人数编制一直在控制,军匠坊那边压力也很大,赶制兵器甲胄因为工匠数量不多,想要将各军全部列装,还需要一定时间..
火盆围拢一圈将领,公孙止烤着火与众人说话的时候,蹇硕拿着一份情报进来,低语几句,将素帛递过去。公孙止看了一眼,脸上陡然笑了起来,随后笑着给望来的诸将。
哈哈.看他曹操不来北地买牛筋兽皮,这下一把火烧了库存,看他接下来怎么办。高升取下头上圆帽,摸了一把光头,大笑着将情报传递下去。
曹操向来谨慎,云觉得韩兄弟这把火应该没烧干净。
柔同意赵将军的看法,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烧了一部分,就是对我们有利。
...这下许都那般快疯了吧,武库被烧,还搭上一名叫贾诩的谋士,这人好像很耳熟.
他娘的,就是放瘟疫那个!当初没被主公打死,已经看在曹操面上,现在还敢跳出来,落在祝公道手上,估计要吃苦头了。
田豫皱着眉,有些担忧:韩头领还在许都,这样下去会不会被曹操的人揪出来?
国让放宽心,韩龙那家伙跟我不是一日两日,胆大心细,做事也不拖泥带水。众人说笑中,公孙止看了一眼那边的田豫,..而且这家伙向来善于伪装,除了洛阳那次..
主人!
蹇硕连忙插话进来,将公孙止接下来的话打断,毕竟真刘协就死在韩龙手里,公孙止间接也是弑君之人,他转开话题:最近下面有人来报,府邸四周近一月以来,常有人张望,还请主人示下。
公孙止往火盆里丢了一根木头:杀了。
是。
蹇硕躬身应道,又对诸位将军客气的点了点头,方才走了出去。公孙止拍拍手上灰尘,与近旁的田豫说道:待幽州拿下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幽州刺史,那边的事就要你来扛,防范辽东冀州两个方向,做不做的到?
豫不让主公失望。田豫起身拱手。
高升在对面拍响大腿:这才像话,平日见你文绉绉的,太不爽快,今日倒还有些男儿气,等会儿晚上到我住处,一起喝酒。
那边,神情严肃的青年,还是被众人盯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时,外面风雪又开始下了。
城中某处,任红昌带着姐妹走过一条巷口,又走了几步,脚步陡然停了一下,微微侧头察觉到了什么,与身旁女卫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四人目光锐利起来,手缓缓挪动,按在了刀头上面。
雪花落肩头的一瞬,十多双脚步急骤狂奔。
走!任红昌捏着刀鞘,轻喝一声,带着姐妹猛的朝附近一条巷子钻了进去,呯的一声,自巷口有人闪出,奔来的女子直接拔出七星刀与对方拼了一记,又有几人横冲出来,被另外三名女子拦下。
不要被缠住,走这边!
任红昌贴着墙壁躲劈砍而来的一刀,转身时,巷道某家人的门扇打开,一名男子就见刀锋贴着鼻尖斩下,吓得整个人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窈窕的身形转动停下,一脚将门口摆放的水缸踢倒,拦住冲来的袭击者。
我才买的啊——那男子回过神来,抱着摔碎的水缸大叫。
另一边,任红昌带着脱身汇合过来的姐妹朝另一条巷道冲过去,见身后追兵还未拐过这边,指着不远一堵稍矮的院墙,搭手上去。
院落里,一名少女正扫着石阶上的积雪,庭院中穿的厚厚几层冬衣,裹的像球一样的男孩红着脸蛋舞着一杆比他还长的木头兵器,哼哼哈哈的叫嚷,像是在打坏人,扫着积雪的少女抬头看他一眼,正要继续扫,陡然间停了下来。
院墙那边,四道身影持着刀兵翻了下来,落在院中。
嘭!
木制的长兵插在雪地里,戴着虎头圆帽的小人儿叉腰瞪眼看着她们:你们哪里来的贼子,看我手中..唔唔唔
少女飞奔过来,伸手一把捂住孩童的嘴,连拖带拽的拉上屋檐下。
原来是两个小孩,吓我一跳。一名女侍站起身拍了拍胸口,眼睛盯着对面屋檐下的姐弟,开口:你家大人呢?
旁边有人打断道:多说什么,先控制起来,等追兵离开再放了他们。
说话间,外面响起脚步声正朝这边过来,四人正要动手,院落对面屋檐下少女抱着男孩后退了一步,旁边的门扇陡然打开,一道低沉如狮虎的声音,犹如劲风扑面而来。
谁要控制某家孩子——
四名女子感觉被猛兽盯上般,打了一个寒颤。视线之中,一具高大威猛的身躯走了出来,黑纹紧衣袍,脖上围一圈绒毛领,面容雄峻威严。
温.....温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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