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云燃烧,彤红的夕阳光芒里,石砲飞过一段距离,偶尔有飞来的箭矢与它碰撞,无力的被推开掉落下去,划过长长的轨迹,下方是数十艘艨艟飞速航行,然后照着最前方一艘大船轰的砸了下去,立有高栅的斗舰上,栅板轰然断裂开来,整条船身也在惯性下侧翻倾倒,数十名江东士卒被抛下水里,又是轰的一声,石砲落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随后沉入江中,翻起水面的气泡里还有殷红的鲜血。
视野推开,天空还有数枚这样的石弹夹杂在箭雨之中飞来,然后落下。长江下游的战斗,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日暮时分,周瑜和孙策站在门舰的最高处,身旁还有数架抛石车不停的搅动、抛射,下面一层的大黄弩不时朝四周游戈而来的江东艨艟射过去,运气好的,直接将船体穿出一个窟窿,但更多的还是射入水中。
“传令左翼三亭,派二十艘艨艟朝凌统逼过去袭扰,阻止对方救援甘宁!”周瑜下了一道命令,目光一直盯着江东水阵中间挂有‘甘’字旗的楼船,以及周围江面的战况,一年多的时间仓促赶制三百多艘战船,已是倾尽徐州所有力量了,相对于对面的江东水军,数量还是太过薄弱,从他离开江东去往西征的时候,很清楚那时候的江东有多少条战船,如今又过去了多年,船只更是达到了三千多艘,若非荆州那边的陛下分担了一部分主力,仅凭他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在江面与对方作战。
毕竟水战与陆上阵战又是不同的领域了。
夕阳西下,从门舰的高处望过去,数以千记的战船铺满这片长江下游的河道,天空中带火的箭矢不停的在江面来往,有的落入船上被士兵扑灭,有的直接钉在了白帆上,燃起了大火,操持船帆的士卒飞快的降帆、扑火,也有中箭倒下的人,痛苦的嘶喊让同伴救援。
左右延伸开,广阔的江面狭长的艨艟作为双边的主力,一直穿插交织在战场犬牙交错的厮杀,冲撞在一起时,两侧舱口探出数十支长矛疯狂的朝对面捅刺,也有点燃火箭的士卒冲出舱门,站到船舷朝对方展开近射,钉在船身、牛皮、或人的身上,在凄厉的惨叫声里燃起了火焰。
偶尔风吹过来,火焰延烧开来,整条艨艟开始下沉,露出半截在水面上的还有无数的尸体,随着江水起伏延绵,航行的船只都是推开了尸体过去。
“再僵持下去,很难分出。”孙策有些不耐的说了一句,随后起身取过大枪来。
那边刚刚发出一道命令的周瑜,转过头看他,又望了战场片刻,俩人之间的默契早已超出常人,点了点头:“瑜让于禁、乐进二人助兄长。”便是让传令的士卒打出旗语。
孙策也不做回应,提着手中大枪,喝了一声:“儿郎们!随我来——”
数百沉默的身影在下方甲板站起身,这些人便是当初随孙策北上的江东骑兵,或许骑马作战上比不了西凉、并州、白狼、黑山,但在水上,他们却是更加适合,也都是百战之士,听到吴侯的吼声,一个个弃了长矛铁枪,拖下外面镶嵌铁片的甲胄,只着了衣裤、裸脚,提着一柄环首刀纷纷跳下门舰两侧的数十艘艨艟。
乘风破浪而出。
…….
‘甘’字旗下,甘宁只着了皮甲,一双步履,站在甲板上观望整个战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他是第一次指挥数百艘战船,很多时候都只是做为猛将冲锋陷阵,但眼下终于像一名真正的将领居中指挥,不过可惜的是凌统、丁奉不归属自己,三人只能依靠事先制定好的策略来互相配合。
作为曾经的锦帆贼,到的如今,他其实已经很满意了,当然若是能立下更大的功劳,自然是最好的,不过那丁奉原本是他麾下一名小将,现在却是和他平起平坐,当真有些不爽。他血管里鲜血仿佛都在燃烧的时候,扫过战场的目光注意到了对面突兀出现的数十支艨艟,正穿过纠缠交织的战场,朝这边乘风破浪的冲过来。
“这是……冲我来的?”甘宁摸了摸颔下的胡须,对方越来越近时,隐约能看到为首的船舷上一名红色披红,着甲胄的男人。唇角勾了起来,偏头发下命令:“拦下那支船队,打旗语让凌将军、丁奉派点人过来协助,穿插对方侧面。”
旗语正在挥舞,他转正视线时,口中却是轻咦了一声……
水浪在飞速向前的船下裂开,颠簸起伏的艨艟上,孙策一脚踩在舷首,一双眸子威严肃穆,盔缨在风里向后飞舞,握着大枪微微弓起身子时,整个仿佛在瞬间充满了狂暴的气息。
附近有几艘江东艨艟拦截而来,孙策嘴角同样化出令人心悸的笑容,一息之间,他道:“撞过去——”
对面,船舱内士卒跑出,长矛如林架起来的一瞬,对面鼓足风力,人力的广陵亭船只轰的一下与他们船头撞在了一起,剧烈抖动之下,堪堪组成的矛阵都摇摇晃晃起来。
其中有人摇晃的视线里,夕阳的光芒之中,一道人影高高的跃起,沉重的铁枪狠狠朝着他们落了下来,将当中一人砸破脑袋的同时,重枪横挥,将这片矛阵打的东倒西歪,人像雨点般坠下船身两侧,孙策踩着甲板冲入船舱,只听乒乒乓乓的声响,舱两边的孔洞内,人影混乱,有的直接打的传出舱口挂在外面,或者撞破舱壁,掉进水中。
“滚——”
舱门轰然破碎,一杆大枪杀至船尾,最后一名士兵不等对方杀过来,一个转身径直跳下水去。船尾上,孙策一枪拄在船尾,望着对面已是不远的楼船,怒目嘶吼:“甘宁,我乃江东孙伯符,可识得我!!!”披风撕裂几个破口,在风里招展。
“我甘宁杀的就是你这冒名恶贼,给黄老将军偿命!”
甘宁握紧长刀,身负双戟,腰间缠着铁链想要下楼船与对方一较高下,被身旁亲兵劝阻下来。而那边冲来的数十艘艨艟,分出数艘缠住对方,其余继续朝前冲刺,孙策听到对方话语,哼了一声,拔枪一跳,落在侧面赶来的船首,下一秒,几支冷箭嗖嗖的声,钉在他刚刚站立的木板上面。
“无耻小辈。”孙策看了一眼微微颤抖的羽箭,让舱内划桨的士卒加快了速度。
时间稍稍往后挪一点,左右两侧的丁奉、凌统分出十余艘艨艟朝这边扑过来,而于禁、乐进的支援也在附近飞速航行,与对方并行时,两边展开激烈的对射,蒙在舱上的牛皮,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就在凌统准备迂回避开时,那边传来一声:“我乃江东孙策……”的话语声,这道声音在他年纪尚小时,随父亲凌操参加过的官宴上,听过许多次,纵然那时候年龄小,但多少是熟悉的。
“不要和他们纠缠!”
“加快速度,朝那边敌首过去,快啊——”
座下的艨艟迂回避开侧面撞来的敌船,凌统挥舞长枪将冷不丁飞来的箭矢打偏,眸子却是一直搜索那道声音的方向,片刻之后,他便是看到那边从一艘艨艟船尾跃起来,跳到另一艘船上的身影,当看清对方侧脸的瞬间,失口喊了出来:“真的是吴侯——”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朝身后的船只发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易旗!”
…….
陡然的变化,令整个江东船队中阵出现了巨大的间隙,原本纠缠厮杀的广陵亭水军寻到了突破口,插里面穿插进去,而定在正面的甘宁对于这突然的变化,感到目瞪口呆,凌统常与他结伴厮杀在战场上,就算俩人之间存在杀父之仇,但从未私下报复过,然而这一次,对方突然的易旗,令整个船队都要倾覆了。
“凌公绩——”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眸子充血嘶喊出声的时候,三十多艘广陵亭艨艟已杀入他第二阵列的船队之中,有火焰在船上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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