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刀的声响、人的惨叫、尖叫声从林子中传来。混乱仓惶的人影在林间奔跑,随后被人追上砍翻倒地,再往里面一点,几拨白狼原的百姓拥挤在一起,女人孩子正在哭,在她们前方十多名衣衫褴褛的老人颤颤巍巍握着棍棒站那里。
“鲜卑狗贼,汉人是杀不绝的——”一名老人白须怒张的大喊。
望着这些干瘦如柴,破烂露出蜡黄肤色的身形,冲来的鲜卑人直接扑上来,挥刀便砸,对于手无纯铁的汉人,向来没有手软过,而对方身后的汉人女性却是最喜爱的,比他们自己的女人要白嫩好看。
咔嚓——
刀锋斩断木棍的一瞬,血光并未溅起来,只是紧跟着呯的一声响,火花都溅起在黑暗里,那名鲜卑士兵手臂一麻,震的退了半步,侧方,脚步踩过落叶,一道看上去瘦弱的身形直冲,横刀就是一斩,血线从肩膀拉到胸口,尸体向后倒下。
在尸体的周围,杀进树林的鲜卑士卒也持着兵器冲过来,“帮忙——”声音怒吼,蹇硕拖着半身染血的身形带着几人过来,作为宦官当中少数做过军中将校的,自身的武艺也并不差,长剑挡了一下,手腕翻转擦着对方的刀锋,抹进那人的脖子。随后,黑暗中被人踢了一脚,踉跄的后退,又杀回去,悍然抵挡住鲜卑人的这拨攻势。
火把微弱的光芒中,人影混乱的厮杀,一匹战马自外面撞了进来,马上的骑士撞过几具挡在前方的身形,挥刀朝持剑的宦官劈了下去。不远,名叫阎柔的青年狂奔,扑了出去,手臂同样的挥出刀刃。
战马的前肢陡然间斜斜断开,浓稠的鲜血飙出来的同时,奔跑的马匹向前一屈,马背上挥刀的身影直接摔下,滚在地上。
“啊——”
向来内敛的青年,此刻双眼红的怒吼,周围全是杀戮,无法救下的身形一具具的倒下去,还有不少身影拼命的护卫身后的妇孺。
他看到一名手持长矛,一条臂膀染血的年轻马贼,狂的抽刺矛头,将一名鲜卑人钉死。
他看到那名外邦女人半身都是血,挥舞盾牌与数名敌人周旋。
他看到之前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此刻变成真正的男人,连杀两人,身上已死数道伤口。
“……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啊……”阎柔微微张合了下嘴呢喃一句,呼进一口气,满是血腥的气息,然后……哈了一口,嗓音颤抖起来,身子也在抖着,“……为什么不能相处啊!!”他疯了一般冲过去,贴近一名鲜卑人,挥拳砸在对方脸上,陡然的袭击,顿时让那人懵了一下,随后第二拳又砸,鼻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要杀人——”
呯!又是一拳。
“为什么不能放下刀兵,好好谈啊!!”
拳打下去,懵的身形倒在地上,阎柔按住对方不停的挥拳打在脸上,他的眼角湿润起来,口中嘶哑的咆哮着,随后另一只手挥下去,一刀剁在满脸是血的人的颈脖上。
片刻后,草原之间传来了狼嗥。
李黑子射出一箭,回头望过去,数十道青灰的黑影在夜幕下奔跑朝这边冲过来,最前方那一抹白色的狼影,陡然让他眸子一亮,连忙将腰间备用的水袋打开,大叫:“狼来了!领应该就在不远,还没死的把平时收集的狼尿倒在身上”
还剩下的三十多名马贼、狼骑将早就臭不可闻的某个液体从备用的羊皮袋里淋在战马和皮袄上,味道令人呕的同时,群狼疯嗥,厮杀奔腾的战马唏律律的狂叫,部分战马受惊的扑腾起来。
另一边,被搅动混乱的盾阵,杰拉德从盾牌下冲出,对着一匹似乎受惊的战马挥砍,粘稠的鲜血喷出,马匹朝旁边轰然坠地,一脚将地上的鲜卑人踩死,满脸血污的嘶吼:“勇士们,他们的马受惊,反攻!”
地上,一面面盾牌翻起来,蹲着的身形从站起,朝有些混乱的马队起了冲锋,身影狂奔将铁盾抵在了身前,马背上鲜卑人拉扯着缰绳想要将躁动的战马冷静下来,领头的夫长用着鲜卑语言狂吼,让众骑集结阵型,然而持盾的身影轰然撞在马身上,直接将他掀下来。
挣扎的身影想要爬起,晃动的视野里,狼的爪子陡然按在了面前,抬头时,狼吻张口就咬过来。
一匹狼扑到杰拉德身旁,被他用巨剑拍开,意识到狼群是不分敌我的,连忙让部下撤入树林里,此时此刻无论是顽强的战斗,还是害怕的乱跑引来屠刀,这边的战斗很快又有了新的力量加入进来。
远处的草丘上,寻着狼声过来的马队出轰鸣的马蹄声。李黑子望过去,脸上浮起大喜的神色,借着火把昏黄的光芒,周围鲜卑骑士急忙吹了一声口哨,或射出响箭,便是极快的调转马头,朝远处狂奔。
听到撤退的声音,方才撤出树林的鲜卑人来不及上马就被盯上了,马蹄轰隆隆踏响地面,与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箭矢,数十道身影刚爬上马背,就被射了下来,余下的一百多人见走不了了,其中有人丢掉兵器,跪下来双手举在头上,用着鲜卑语着急的说了一些大抵是投降之类的话语。
对面。
马蹄缓下来,近千的狼骑围拢他们,手中一张张弓箭瞄准过去,黑色的战马走出两步,大氅掀了掀,翻身下来,径直的越过这群俘虏,朝林中走过去,挥手,声音平淡。
“一个不留——”
瞄准过去的弓弦嗡的轻颤,嗖嗖嗖…….无数的箭矢的飞了过去,那片跪下的上百具身影双手作揖的哀嚎,而后,死亡在他们当中瞬间蔓延开,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插着数支羽箭,成片成片的倒下来,鲜血流淌一地……
血腥味钻进鼻子里。
公孙止走进这小片树林的时候,战事基本已经结束,黑暗里看不清人的表情,走出几步踩着的都是一具具凌乱横死的尸体,泥土中的血液能漫过脚面。
也并非全是他的人。
“老……师…在后面。”金的女人几乎看不见一处干净,虚弱的抬了抬头。过来的男人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声音嘶哑说了一句:“谢谢。”
活下来的妇人搂着孩子哭哭啼啼,使劲的亲吻孩童,眼泪湿润,没有人知道她们下次还能不能活下来。公孙止走到胸襟、脸上染血的少女面前,抖的身影还握着匕,看到男人时方才渐渐收敛了恐惧。
“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杀的好!”过来的身影一把将女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眸子在黑暗里像是有些亮,扫过悲戚的人群:“没有时间给你们悲伤,更多的鲜卑人正在后面追赶过来,尸体就留下吧……若是将来我们还能回来,在这里给死去的同伴立下碑文。但是,我们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我们还得活着。”
“诸位……跟上。
他轻声说着,转身朝外面走去,将蔡琰放上马背后,看到那边蹲坐的白狼,走过去在它面前坐下来,众人惊讶的望向这边时,公孙止微微垂了下头,脸上有些愧色,对着那头狼像是自言自语的在说:“白狼原被人一把火烧了,连累你跟着一起跑路了,对不起一定要说的。”
白狼偏偏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类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不回答,就算原谅了。”公孙止笑了笑,在群狼的注视下起身回去,翻身上马,挥手:“高升!”
一骑从阵列中上前:“在。”
“你带几人先行去幽州见我父亲,带兵马来接应我们。”公孙止朝对方点头:“……越快越好。”
高升看了一眼那边模样凄惨的人群,咬牙拱手,随后带着数人快马先走一步。公孙止目送身影离开,转过头来,“后无退路,只能咬牙向前了……但这次,你们跟紧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到鲜卑人的追击。”
他搂过怀里缩紧的少女,勒过缰绳高喝一声:“走——”
蔓延人群再次缓缓上路,拖出长长的队伍,远处那头白狼望着东方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眨了一下眼帘,让身后的狼群散开,便是迈开狼掌朝前方的队伍追了上去。
接下来的行程,有人惊奇的现,他们没有再遇上敌人的堵截,或者转道躲开,然而前面还有更残酷的考验在等着他们。
那是关于……难以言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