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夏天的暴雨过去两天,遭遇鲜卑人堵截来的突然。
原本按照计划利用虚影地图躲开轲比能的斥候,过沾水后,再去犷平与高升带来的援军汇合,然而身处真实的地势上,头顶的苍鹰却是难以躲过的,从西面、北面的鲜卑骑兵分成四五路追赶上来,为保证队伍前进度不减,公孙止只得再次带着千名狼骑打退对方一波前锋骑兵,这已是到了极限。
途中,蹇硕曾建议抛弃掉队伍中的老弱妇孺,被他扇了一巴掌,此时做出这样的事,被抛弃的人只会被随后追赶而来的鲜卑士卒屠杀掉,且队伍中各个弟兄的士气也会掉落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大雨过后,天空放晴,泥泞的地面逐渐干硬下来,变得适合骑兵奔驰了,一切显得急切和不详。
马蹄飞驰,刀光劈过人的身体,歪斜掉落下马,混乱的丘陵地带,厮杀的浪潮渐渐退去,一股上百人的鲜卑小股骑兵丢下十多具尸后,仓惶逃离,一路狂奔,然后回到数十里外的本阵当中,浩浩荡荡,旌旗延绵的步骑混编的数千兵马正在前行。
“将近一个月,公孙止的队伍依旧还有战力,当真厉害。”锁奴作为这支鲜卑骑兵的最高指挥者,听完斥候传达回来的消息,低声感叹一句。
夕阳从云间照过来,橘黄的光芒一点点的在地上倒退,片刻后,他挥手:“……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干粮、箭矢也都快耗尽,纵有回收,亦是不多,传令其他方向……”
“……可以围捕这头白狼了。”锁奴望了一眼残阳,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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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犷平三十多里,夕阳照着山的轮廓,队伍走走停停。
“让大家加快脚步,前面到了犷平城,可以歇息,那里汉人居多,鲜卑人不敢乱来。”独臂的书生满脸憔悴的骑在马上,与李黑子等头目吩咐着,天光晦暗下来,一千多人的队伍气氛沉寂,不少人脸上已经麻木了,不过听到前方有汉人城池时,眸子多少有了神采。
在矮林边,停歇的队伍再次起程,伤者被同伴搀扶,妇人精疲力竭的抱着孩子,老人每走一步都在抖,途中也有人坚持不了倒下来,被周围的狼骑背着离开,不过这也是没被对方老鹰的现下才能做的。
队伍好不容易上路,一颗树下,公孙止挣扎的站起来,又被旁边的少女按下去:“你再睡会儿……能赶上他们的,你再睡会儿啊。”
披着大氅的身影摇了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近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好过一次,甚至有时候两三天也无法合眼,对于鲜卑人的追击,到底还是小看了,一个民族能延续,或繁衍兴盛,很多地方不是靠运气来的。
公孙止挥开少女的手,走到战马那里,将对方扶上去,随后自己也跟着骑到马背。马蹄缓缓走着时,嗓音嘶哑低沉的开口:“……最后一段路了,怎么也要坚持下来,等到了犷平,有的是时间睡觉,到时候,我要你陪我睡。”
“你…你…都什么时候,你说这些……”蔡琰眼眶红着,竟也不同往日那般脸红害羞,伸出手在男人的脸颊摩挲,“你救下他们,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大家心里都知道的,这一个月来,都没人抱怨的……就是……你要顾惜自己。”
“顾惜?”公孙止搂过少女,将她脸贴在胸膛,手指轻轻滑过青丝,脸上多了笑容,“这两年多以来,其实我没死在某个角落,已经是最幸运的一个了,放心吧,我还没和你洞房,就算死也要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无赖……在和你说正经的……”
“我也在说正经的。”男人一脸认真的点头。
走在战马侧旁的一抹白色狼影,把狼脸转到了一边,打了一个喷嚏。沉闷的气氛里,唯一的俩人说了些轻松的话语,身后的尽头,夕阳微弱的残光,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斯蒂芬妮勾了勾飘洒的金色,看了几眼,以及后面马背上说笑的男女,撇撇嘴,就要转头离开时,有人影出现在队伍的前方,骑着战马朝这边飞奔驰而来。
过来的几骑当中,为的正是从右北平返回的高升,身后的数名狼骑除了须凌乱,颇有些狼狈外,倒也没有任何损伤,看上去此趟倒是有些顺利,光头大汉理也不理上前来打招呼的李恪,骑马直奔过来,歪鼻斜嘴的大笑。
“哈哈哈….领,老高可没让你失望……令尊兵了,由严将军带着三千白马骑过来的,就在离犷平不远了,他让我带着兄弟们先过来告知你,然后一起过去汇合。”
曹纯骑马过来,皱起眉:“听闻严纲是白马将军麾下资格最老的大将,既是心腹为何不亲自过来接见大公子,我觉得这里有问题。”说完,他转过头看向公孙止。
“能有什么问题!”高升嘭嘭的拍着胸脯,瞪了瞪那边质疑的身影,扯着嗓门叫道:“领难道还信不过我老高!来的时候,我就与那严纲一路过来的,这人是真不错,绝对没问题。”
听到他们说的话,蔡琰担忧的望了一眼,拥着自己的男人,随后对方开口:“人心难防,不过既然来都来,总要看一看,队伍走慢点,来一百骑随我过去。”
“那你小心。”少女被放下马来,小声叮嘱,“若是对方来意不善,尽量跑远远的,不要受伤。”
走出几步远的身影勒马回头笑了笑,露出牙齿:“想杀我公孙止的人,通常都会死。”
不久之后,一行人快马穿过山间道路,在一条小河前的一处树林停下来,这里距离犷平也不算远,大概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高升指着河水对岸的山坳,“就那边,之前我与几个兄弟就从那里回来的,严将军说的地点就那里。”
公孙止观察着周围地形,随后视线里虚影地图重叠起来,山坳那边的红点分散两边,藏在林野,只有少部分立在中间显眼的位置,他微微愣了愣,摇头:“不对。”
曹纯驱马上前一步皱眉,低声喝道:“离犷平如此近,这位严将军完全可以再继续行军,此时不走……除非这里是最适合埋伏三千人的位置,他没杀高升,就是让他充当诱饵来引诱领放心前去的。”
林子里百骑听到话语,都愣住了,高升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我老高被人耍了?”
那边,曹纯把头转开,周围的狼骑也都憋着笑将头扭到一边,只有公孙止面无表情的的盯着河对岸的树林,片刻后,他拉过光头大汉低下声音在耳边说了几句。
高升倒也点头应下,随后在众人目光下独自一人骑马涉水过去对岸。这边,公孙止挥手,目光沉如水,“我们走,鲜卑人估计也等不急了……”
山林间,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去,夜色冷漠,虫鸣带着躁动,阴影里人影幢幢,不久之后,有人现了外面空旷的原野独自一匹马过来,但并未靠前,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勒马停下来。
“怎么就他一个人过来……难道公孙止现了什么。”树林间,马背上的将领皱了下眉,暗自思索时,就听到那人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死娘的严纲——”
战马兜转几步,高升大喊:“……你家大公子让我告诉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话音落下,策马疯狂的往回跑起来。
“……本将的娘早就死了。”那将领在黑暗里呢喃了一句,稍缓反应过来,他娘的在骂人,手一挥,“给我抓住他,本将要拔了他的皮。”
一支支一道道的马队从山下的林野穿行出来,朝那边奔逃的人影冲过去,严纲气急败坏的冲在最前,原本他想取巧的抓过那人,眼下对方似乎已经看出了有埋伏,既然已经没有选择了,干脆直接杀过去也行的。
反正那人也只有那么点人。
奔驰中,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