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面色如常,双手将令牌递到三皇子面前,“殿下可亲自查看这令牌的真伪,臣一个内侍省下等官员,平日难有见到贵人们的机会,更别说拥有这样非心腹不得有的信物了。”
三皇子伸手接过,细细查看一番,确实看不出一点伪造的痕迹,放下心。可还是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么母后就改了主意,要帮我呢?
“我这位长辈,向来不喜我参与朝堂斗争之事,先前并没有要支持我的意思,为何这回反而一改常态呢?”既然三皇子确定李陌是皇后的人,说话时没有顾忌,直言心中困惑。
李陌站在原地,垂着的眼眸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心中感慨,这慕云琅太厉害了,三皇子每一步的反应竟然都被他提前预料到了。
他按照慕云琅教的话术,镇定回答:“殿下,据臣愚见,这世上血浓于水最难分割,很多时候至亲之间有所分歧,都是出自关心。臣曾听说,山中老鹰为了叫幼崽学会飞翔,会等它们羽翼丰满之时故意把它们往山崖下丢去,在极度恐惧和危险面前,幼崽往往会掌握更好的飞翔技能。或许您的那位长辈就和老鹰一样,为了叫您能够独立成长,而狠心放手叫您自己拼搏挣扎。等到必要时候,她才施以援手。“
三皇子细细品着李陌的话,想到往日皇后的训诫,好像真的每一次都是言之有物,每一次的训诫现在想来都是他掌握的宝贵经验……三皇子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柔软的棉絮中,整个人轻飘飘的,脸上的笑容再也按捺不住了。
“殿下,还有一个事情。”李陌开口,“堤坝案的关键证人已经来京,明日辰时三刻他们会在西市如意茶楼恭候殿下。”
”当真?“三皇子没想到,除了账本竟然还有关键证人这样的惊喜。他感觉这回大皇子输得一塌涂地的落魄模样就在眼前了。
李陌点头,把重要的话说完,他还剩下最后一段,慕云琅千叮万嘱要说给三皇子的话。
“殿下,臣还有话想叮嘱殿下。”
三皇子将注意力移到李陌这个长相并不起眼的内监身上,言简意赅道,“你说。”
“臣作为内侍省的官员,本该是这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只是此番情况特殊,不得不启用臣这枚棋子。为了日后臣能发挥其他作用,还请殿下帮臣严格保密,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臣,包括这令牌的主人。“李陌再次把慕云琅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为何连令牌的主人都不能提起呢?”三皇子有些奇怪,在其他人那里保密可以理解,可李陌不是母后的人吗?怎么连母后面前都不能提起呢?
李陌解释道:“臣作为一枚暗棋,最重要的就算把自己隐藏起来。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您和令牌的主人,都不曾见过听过臣这个人。只有这样,臣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把您二位牵连进来。”
他说得高深莫测,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拥有特殊身份使命的暗探。
这也是褚昭然给三皇子挖的一个逻辑陷阱。只要三皇子接受到李陌是皇后的棋子这个暗示,接下来提出让三皇子对今日李陌送证据的事情进行保密就说得通了——做密探嘛,自然是知道他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了。至于,连皇后面前都不能提他,李陌后面的解释就可以派上用场:他有特殊的任务,为了更好地和他撇清关系,自然是当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没有这个人,自然也就不会在包括皇后在内的任何人面前提起了。
这个逻辑陷阱和理由算不上高明,只要三皇子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褚昭然编再多理由都有露馅的时候。而她敢这样布局的,是利用三皇子的性格,和大皇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不同,三皇子属于温润仁慈的人,他从不会为难任何一个自己人。所以,只要叫他相信李陌的身份,接下来李陌说的话,他都会无条件地相信的。
果然如褚昭然所料,三皇子听完李陌的话,没有再细问,云淡风轻地说:“这事我记得了,守门那里我也会安排好,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
李陌得到三皇子的保证,这才放下心。表示自己东西已经送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三皇子了。
看着李陌离去,三皇子将账本踹到怀中,起身出门。
他住在宫中,想要随时召见身边的谋士并不方便,所以他特地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宅院,叫谋士们住在此处。平时他有事,直接来此商议。
“见过殿下。“
三皇子走进私宅书房,就见屋里齐刷刷地站着自己的谋士们。他们作为三皇子谋士,白日里只要没有特殊事情,都会候在前院的厢房里,随时恭候三皇子大驾。
“诸位先生不必拘礼。”三皇子客气地冲众人点头,自己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各谋士按资历各自寻了他下首的位置。见所有人落座,他才从怀里拿出账本,“我今日得了本账册,诸位先生看过后,帮我想想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布局。”
账册?众谋士互相对视,有人面露疑惑,而有人却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三皇子居高临下,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伸手把账册递给贴身太监,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地接了过去。
第一个拿到账册的正是山羊胡,他翻开账册一看,那细细的眼睛立刻瞪得圆溜溜的。这管城县县令联合朝中官员贪污修建堤坝钱款的账本就这样被三皇子拿来了?这么轻而易举的吗?
山羊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着账本的手微微颤抖,一时之间大脑一片混乱,他不由自主问了一句:“殿下,这账本可是真的?”
看到三皇子轻轻点头,山羊胡混乱的大脑慢慢恢复清明。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账册,不住地摇头,心里忍不住自嘲,真的是老了,竟然这般轻易昏了头,殿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意捏造一个账本出来构陷旁人呢?这种事,只有大皇子做得出来。
瞧着山羊胡似激动,似欣喜的模样,其他谋士倍感好奇,心说:这账册里写了什么内容?竟然叫公孙先生这样向来镇定自若的人,这般情绪外露。
众人看着山羊胡手里的账册,心里好像猫抓一般,恨不得立刻从他手里夺过了一看究竟。可山羊胡根本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心思,依旧自顾自看着,有好奇者实在忍不住,起身凑到山羊胡身后,和他一同看起来。
这一看,同样是一声惊呼!这人眼睛里几乎迸出光亮,欣喜若狂地对着三皇子道:”殿下身边果然卧虎藏龙,竟然能把这贪污修建堤坝银两的账本弄到手里。有此账本,这朝中局势必将大变。属下在此先恭喜殿下了!“
他这话宛若平地一声雷,直接将众人惊得都站了起来,他们顾不上规矩一窝蜂地凑了上去,果不其然那账本上一条条银钱去向记录得清清楚楚。众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笑容。
只看圣人对祁国公府圈禁的旨意,便知他对堤坝一案的震怒程度有多深。这般雷霆决心,一定不会姑息这份账册上的任何一人。想来最轻也会把上面的官员革职查办。
宦海之上,有沉有浮。有人被革职,身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这样三皇子就有机会举荐自己人上位了。众谋士一个比一个脑子活跃,看到账册的一瞬间都想到了这通关节,所以一个个都咧得想个荷花似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现在开心的程度仅次于听到三皇子登基的消息了。
三皇子心知众人所想,他淡淡一笑,语气如春风般和煦,“诸位先生暂且冷静。眼下正是需要谋划的时候,这账册如何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还需诸位同我一同商议。”
他这番话好似夏日清凉的雨,将众人心头的燥热尽数浇灭,众谋士收敛脸上的笑容,挨个坐回原位。
这天,三皇子私宅的书房里,灯火一夜未灭,伴着众人的说话声,烛花轻轻爆开。
京城里,灯火一夜未熄的何止三皇子这一处,客栈褚昭然的房间同样亮着。镇国公府传来消息:“慕云琅深夜未归,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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