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银子吧。”她又吩咐了一遍,她什么都能将就,唯独在食宿上将就不了一点,不就是花点钱吗?花就是了。活着不花钱,难道留着下辈子花吗?她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辈子。
见褚昭然发话,银花只能转身去里间取上银子出门,临出门前嘟囔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说话声音虽然小,但依旧被褚昭然听到。褚昭然苦笑,心中暗道:“这就得看皇后什么时候收手了。”
宫中诸多关于她失去皇后“宠爱”的传言,传这些的人一点顾忌没有,掖庭局、宫正司也没有一点要处置流言的意思。这已经明显不过了,是皇后背后推波助澜。除了皇后,旁人可没这本事能整出这样大的动静,还能让掖庭局宫正司一点动作都没有。
本朝后宫可不像先皇时,受宠妃嫔无数,谁都能染指宫中事务。本朝,皇后可是真正的掌权者。
只是……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褚昭然想不通,宫里的传言一直没有消停,有些人开始当着她的面,含沙射影地奚落她。宫里除了膳房,其他地方也开始对褚昭然等人铁面无私起来,原本的诸多特例,都消失不见。
七月初七乞巧节,皇后设宴便邀京中女眷,银花提前听到这个消息时高兴了许久,她想着这次设宴,自家夫人总鞥入宫,到时候县主肯定能见到家人了。
可她等了一日,等到褚昭然从内文学馆散学,等到夜深,都没有等到国公府的任何一人。那一晚,银花一直小心地盯着褚昭然的一举一动,注意着褚昭然每一次的表情变化,
她提心吊胆了一夜,可褚昭然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用过晚饭,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日褚昭然照常去内文学馆,照常回来,似乎根本忘了皇后设宴的事情,忘记了入宫的亲人。
褚昭然每日都按部就班两点一线地生活,回来除了读书就是休息,人越来越安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银花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家县主就和庙里的菩萨差不多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褚昭然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褚昭然刚睡下没多久,人突然发起高热,她烧得昏昏沉沉,人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银花睡在外间,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先是以为自己幻听,侧耳细细听过,瞬间从榻上弹了起来。她点上灯,举着进了里间,声音更加清楚了。
“县主?”她快步走到床前,先把屋里的灯点上,一边唤着褚昭然一边撩起床幔,先伸手去摸褚昭然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汗水粘在手心,粘粘糊糊的。
银花一下子就急了,急到慌了神,不停地唤着褚昭然。
褚昭然迷迷糊糊睁开一道缝,嘴里还是不住地呻吟着,她伸手抱着被子,让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些,她太冷了。即便裹着被子,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银花看她抖如筛糠的样子,抬脚便要出门去找太医过来。
“别去!”褚昭然将人喊住,宫中夜里有宵禁,若是银花出去被巡逻的金吾卫撞上,怕是会被带到掖庭局挨板子的。
“把咱们的药寻来。”褚昭然一字一句吩咐道。
看褚昭然还有精力指挥,银花稍稍安心,她去东侧间寻了退热的丸药,又去茶房寻了热水,把丸药放在水里化开。
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正好。银花这才端着杯子回到里屋,此时褚昭然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把褚昭然轻声唤醒,把人扶起,连水带药灌了下去。
褚昭然此时倒是不觉得冷了,整个人像是被放到了火炉边,浑身热得冒汗,汗流满面,人像是从蒸笼里出来似的,灌下药又昏昏沉沉睡去。可浑身还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所以睡得并不踏实。又过了一个时辰,约莫药效起来作用,褚昭然的呼吸逐渐平稳。银花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可没挨到天明,褚昭然的体温再度飙升。
银花急得快成热锅上的蚂蚁,想也不想地说道:“县主奴婢去找太医吧。”
“不行。”褚昭然再度拒绝。宫中有宵禁,银花此时出去,被抓起来只有被送掖庭局挨打的份。不就是小小感冒发烧吗?她抗的过来!
“去端盆水,放些冰块,把帕子冰进去,等会儿给我擦身。”虽然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难受的像是被从火坑和冰窟窿里来回涮,可褚昭然的脑子却依旧清明,这时候还能有条不紊地指挥。
银花立刻行动,很快东厢房的蜡烛点亮,茯苓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看到银花脚不沾地地忙活着,急忙帮忙。
褚昭然让她去烧一壶开水过来。这是用来喝的,多喝水虽然是句很没用的废话,但确实是个有效的法子,她发烧出汗,喝水可以补充水分,维持水电解质平衡。而且水喝多可以增加新陈代谢,促进排汗排尿,有利于毒素排出。
虽然这个办法只针对生理性发热,对病毒性发热无效,但她也没办法分辨到底是生理还是病毒,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银花和茯苓忙活着,褚昭然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苦中作乐地想:“明天倒是能借生病休息一天了,从进宫到现在小一个月,我还没机会休息呢。快赶上上辈子的工作状态了。”
一连灌下去好几杯水,头上的帕子也来回换了好几次,褚昭然身上的体温终于不再烫人。此时离褚昭然平日起床的时辰尚早,三人折腾一夜,都是一脸倦色。她便提议让银花和茯苓各自去休息。
银花哪里敢放褚昭然一人,万一再高热起来,身边没有人,可是要出大事的!就像今日,若非她凑巧睡在外间,怕是县主烧上一夜都未必能被人发现。
无论褚昭然如何劝说,银花都不肯去休息,不光是银花,茯苓也是一意孤行地要留在屋子照顾褚昭然。
劝说无果,褚昭然干脆提议让银花和自己挤在床上,茯苓则去东次间的榻上休息。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直接端出“主子”的架势命令二人行事。
三人勉强达成共识,操劳一夜,每个人一沾枕头都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银花突然从梦中惊醒!
只听睡在身边的褚昭然又开始痛苦的呻吟起来,这一次连意识都没有了,无论银花怎么呼唤,褚昭然的眼睛都死死紧闭着,没有半点回应,身体还在不自觉的抽搐着!
这下银花彻底慌了!自家县主向来康健,从来没有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况。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宵禁不宵禁了,她把茯苓叫醒照顾自家县主。自己则找出国公府的令牌,拿了一个钱袋子便往外跑。
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金吾卫,直奔太医院。
太医院院门紧闭,银花上前敲了好半天的门,才有人开门。是个面嫩的小内侍,他出门太急,头冠还没来得及扶正,歪歪扭扭地带在头上。
银花顾不得客套,慌忙说道:“我家大人高热抽搐,求太医速去救命。”
小内侍问清她口中的“大人”姓甚名谁,官职情况,关门而去。留满头是汗的银花一人在外等着,不一会儿,门被人打开,银花迎了上去。却见仍旧只有小内侍一人。
“姑娘,宫中规定,女官生病求医,需宫正司手书,姑娘赶紧去跑一趟宫正司吧。”小内侍一板一眼说道。
闻言银花立刻急了,宫正司和太医院是两个方向,一来一回至少得两盏茶的功夫,自家县主都开始抽搐了,哪里能耽误这么久时间,
她慌忙上前,恳求道:“这位大人,您受累行行好,帮忙和里面的大人们说些好话。我家大人是祁国公府的汝宁县主,在皇后娘娘那儿也是有几分面子情的。”她一边说,一边从腰带里取出一个碎银子,塞到小内侍手里。
小内侍月俸不过十几钱,突然有这么大一块银子,心里激动地怦怦直跳。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立刻答应再回去帮忙传话、说情。
小内侍乐呵呵地跑到职守的太医屋子前,刚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骂声。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做什么?”
小内侍朝里面一鞠躬,道:“大人,外面四品女侍中褚昭然高热昏迷,命悬一线,求大人走一趟……”
不等他说完,里面又骂了起来:“妈的!不知道宫里规矩吗?让她那宫正司的手令过来,没有手令去不了!滚!”
小内侍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他再度开门,“我帮忙说了一箩筐好话,但宫规如此,没有手令,大人们是不可能跑一趟的。姑娘赶紧去宫正司吧。”
说完,他便要关上门。他怕关得慢,对方会把银子要回去。
银花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拒之门外,因为她离院门近,脸险些被院门拍到。
她看着院门,知道再挣扎无用,只能转身往宫正司跑去。一路小心地躲着巡逻的金吾卫,她家县主可还能着太医治病呢!若是她此时被金吾卫抓住,挨板子是小,无人给自家县主请太医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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