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云琅看来“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就是天大的笑话,男子无能,遇事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便将责任推到女子身上,认为是女子容颜姣好,误了大事。笑话!权利都在男子手上,女子能够式微,如何能左右男子决策?纵然绝世容颜,惹男子倾慕,那也该怪男子定力不足,色令智昏,如何能将错事都推到女子头上?
说着这话之人,难道就没有母亲,没有姐妹,没有妻女吗?若是她们被人冠以“红颜祸水”之名,他们可还能如看客一般淡定?反正他慕云琅有母亲,有姐姐,也有心爱之人,且都是容貌姣好者,只要有他在一日,他就不会让这几个人被人诟病的!
“单相思。”圣人精准总结。
“是。”慕云琅坦荡承认。
“既是单相思,就该低调些。”圣人语气温和,像是长辈在提点晚辈。
可慕云琅却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放松。
“谢陛下提点,臣一定谨记于心。”他态度诚恳,煞有其事地保证道。
“如此,以后你便多去照应一二。”圣人说话的语调平缓,不带一点波澜,可说出来的话,却如一记惊雷想起!
“啊?”
慕云琅脑子嗡嗡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刷得抬起头,忘了不能直视君颜的规矩(他从小也没真遵守过几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圣人,不明白为何突然朝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起来了?圣人这话是他理解的意思吗?他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去找昭昭了?
圣人看到他像是被大饼砸中,想开心又不敢相信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说:这小子私下关照得起劲,如今有明旨反倒是不敢相信了。这什么老鼠胆子?
他冷声说道:“你既不愿,那便当朕没有……”
慕云琅急忙叩头,高声说道:‘微臣领命!谢主隆恩!’他语速极快,生怕说得慢,让圣人有机会收回成命。“嘿嘿,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照应昭昭了。”——慕云琅心里激动想道。
“接下来我们便说说你夜闯太医院的事情。”
圣人一句话,将慕云琅激动的心浇得透心凉,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但凭陛下责罚。”
“去卫所领二十大板,嘴严些,莫将太医院的事情透出去。”言下之意,这便是要瞒下慕云琅夜闯太医院的事情了。
“谢主隆恩。”慕云琅说完,再次扣首。心里美滋滋地想:二十大板换夜闯太医院的事情,还是很划算的。
但下一刻,慕云琅又纠结起来:“这一旦掩去夜闯的事情,我该以什么由头去领那二十大板?旁人问起来,我又该怎么说?”
这个问题直到慕云琅回了卫所都没想出来办法,可圣人的命令又不能拖延。他思来想去,既然想不到借口,干脆不想了!慕云琅黑着脸,一副铁面无私视死如归的模样直奔卫所刑房。
卫所刚巡逻回来的金吾卫见他如此模样,都好奇地跟了上去。只见慕云琅走进刑房,转身就把房门关上,将看热闹之人挡在外面。
刑房内,两个负责执勤的金吾卫正坐着闲聊,看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这慕云琅闹的是哪一出。
其中一个圆脸络腮胡站起身,问道:“慕将军,你可是有事而来?”
慕云琅没接话,自己走到墙角,将一把条凳拖到屋子中间,然后趴了上去。这条凳是专门用来打板子用的,如慕云琅这样的七尺男儿也趴得下。
“我奉命来领二十大板,动手吧。”慕云琅说得轻飘飘的,仿佛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样。
两个金吾卫傻眼了,见过骨头硬,挨打都不吭一声的,可没见过这种淡定的!
络腮胡走到慕云琅跟前,弯腰拱手问道:“将军我等并未收到命令,敢问您这是受哪位大人的惩罚?所为何事?”
慕云琅拱手,对着紫宸殿的方向遥拜:“我奉圣人之命前来领罚。你们动手吧!”
听到“圣人”二字,络腮胡眼睛瞪了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像他这样的普通金吾卫,连圣人近前都没靠近过,猛然听到来自圣人的责罚,他都跟着害怕。可看这位慕将军是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将军是奉命来领赏的呢!
虽然,圣人赏的板子,也是“赏”……
络腮胡一边想,一边说道:“大人没有具体缘由,我等不能动手。”这是刑房的规矩,每个金吾卫只要受罚,都需要在本子上如实写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因犯何事受怎么样的惩罚。
这些内容缺一不可,年底会有人校验的。
慕云琅语气轻松,十分不当回事地说道:“理由你随便写,总之打我二十大板就行。”反正理由是不可能有理由的,但这板子是得打的!
慕云琅打定主意对受罚原因只字不提,毕竟圣人只让他把夜闯太医院的事情掩盖下去,可没说让他自己编理由。
络腮胡还想开口再劝,一直没说话的另外一个金吾卫突然上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冲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问了。
这人笑着对慕云琅说道:“那慕将军,我等就动手了,您稍微忍着些。”
“动手吧!”慕云琅迫不及待地说道。
络腮胡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慕云琅,最后犹犹豫豫地跟在同伴身后去拿行刑的板子去了。
这年头,挨打的人视死如归镇定自若,倒是行刑打人的人犹犹豫豫,畏手畏脚。
“真打啊。”络腮胡对着同伴小声耳语道。
同伴重重点头,没听说是圣人亲自下命的吗?他们不动手那就是抗旨!他们有几个脑袋能承担这样的罪名。
络腮胡还是有些犹豫,现在趴在那里的可是长公主的儿子,圣人的亲外甥,是他们连理由都不知道,就说打就打的吗?
见络腮胡犹豫不决,同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打轻点。”
动手打板子也是有学问的,有的板子听着声音大,叫旁观者都跟着胆战心惊,可真落在人身上就是些皮肉伤,伤不到肺腑筋骨。也有的板子,听着动静一般,似乎没多少力度,可却能要了人性命。
门外,没有当值的金吾卫们都围聚在一起,虽然慕云琅关上的门将他们拦在外面,却拦不了他们那颗看热闹的心。他们一个个探着头,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屋内的情形。可惜,屋子里的说话声并不高,他们听不真切。
每个人都十分好奇,这位圣人的亲外甥黑着脸进刑房是要做什么,是惩罚什么人,还是要做什么?
众人面露困惑,但很快就得到答案——屋里传来打板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听得他们都龇牙咧嘴的。
这是那位慕将军在挨板子吗?
他犯什么错了?
众人正嘀咕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呵斥声:“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做事了吗?通通散开!”
这是指挥使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指挥使站在人群不远处,他阴沉着脸,像是吃人一般凶神恶煞。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屋里的慕云琅所犯何事,一个个鼠窜般四散而逃。
刑房的板子声回荡在院中,指挥使深深地朝那边望了一眼,随后挪开眼睛,人依然站在原地。昨夜的事情,他是知情的,刚刚陛下身边的周内监过来寻他,说是闲聊,却给他讲了一段《易传系辞》的第八章。
他虽是个武将,不懂什么周易易经的,但也听得懂“臣不密则失身”这句话。
周内监看似闲聊,暗地是来转达圣人的意思,让他务必保证昨天金吾卫的知情人都把那件事忘掉,不许透露半字。
幸好,他早有所料,昨夜已经吩咐过那帮小子,连威胁带吓唬地让他们守口如瓶,别往外传。夜闯太医院这种事,放在旁人身上得掉一层皮下来,但放在皇亲国戚身上,也就那么回事。只要圣心在,不是造反谋逆的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陛下。”
周内监弓着身子走到圣人身边,“都处理好了。”他刚刚无太医院还有金吾卫卫所走了一遭,没说别的,但念了一篇文章,在宫里当值的,都是七窍玲珑心,最擅闻声而知雅意,今日之后,绝对不会有人在提起夜闯太医院之类的事情。
就算有不长眼的挑起这个话头,问到太医院,也不会问出什么内容的。
圣人捧着书躺在那里,闻言只是随意地嗯一声。
“去给长公主那里送些伤药,顺便告诉她最近半月若是无事不用进宫了。”若是不明旨告诉她,今日等慕云琅带伤回府,长公主就敢进宫问问缘由。
圣人没精神去哄人,只能堵上长公主进宫的门路。
周内监应声离去。
圣人起了困意,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坐起身。一旁候着的内侍立刻上前,跪在圣人面前,替他穿好鞋,而后躬身立在圣人身侧,以手为托,伺候着圣人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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