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岚琪成为常在没多久,内务府因见皇帝偏爱新宠,便瞎殷勤地多照顾钟粹宫,有一回先于安贵人将东西送来给乌常在,要得安贵人找上门大闹一场。昔日安贵人会闹,是觉得自己还年轻,皇帝还不曾真正冷落她,而今虽然已是人老珠黄,可已经身在嫔位的她,又被一个小常在欺负到头上,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是王常在比昔日小乌雅氏还得宠,且又是启祥宫僖嫔手下的人,安嫔不至于蠢到闹上门去,只是在景阳宫和荣妃诉苦,一边再让人到处宣扬,闹得宫内皆知,说王常在恃宠而骄,眼里没人没规矩。
“没有多大的事情,那天盼夏也在内务府瞧见的,都是去领东西,那里的小太监巴结王常在身边的人,让她们先拿先领,把我们的人都撂在一边。”戴贵人到永和宫来请德妃娘娘,一面随她往景阳宫走,解释着,“安嫔身边的宫女不服气,就多嘴问了一句,谁晓得那几个太监嘴贱,说什么连册封仪式都没举办,年纪大了皇上赏一个嫔位养老就该知足,您看着这些话,是人说的吗?”
岚琪冷笑:“宫里就是这些人在兴风作浪。”
戴贵人则道:“安嫔这些年熬着也不容易,同样是贵人,日子不好过,臣妾偶尔还会拿体己贴补她一些,眼下总算扬眉吐气了,难免生出几分骄傲的心,也非她一定要惹事,还请娘娘多包涵一些。”
岚琪唏嘘:“你这样心善,那么多年了还在帮着她,端嫔早先与我说时,怕你再吃亏或被她算计,我们一直冷眼瞧着,没想到你还是真感化了她。也是因此,荣姐姐才想帮帮她,结果你看呢,才风光了几天,就闹事儿了。”
戴贵人笑道:“臣妾和安嫔那些都是陈年旧账了,不值得提。眼下麻烦的是,宫里几位吃了亏的,都附和着安嫔来景阳宫找荣妃娘娘做主,非要王常在来赔礼道歉,虽然臣妾也晓得王常在近来很傲,可到底是那些做奴才的错,何必牵扯上她。而且早些时候,她们被平妃欺负就不敢声张,明摆着瞧王常在比不得平妃厉害,就都来插一嘴了。”
戴贵人是昔日岚琪从路上“捡”回来的人,看不得她被安贵人虐待,机缘巧合得了圣宠生下七阿哥,之后一直安安分分,可是曾经柔弱的人也学得这紫禁城里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偏偏有些人,如安嫔这般都二十几年了,还是不明白。
但话说回来,她又凭什么忍气吞声,左右都是那么个被皇帝冷落无视的结果,做什么不活得痛快些,就是不巧王常在也是这个心思,她们针尖对麦芒,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岚琪到景阳宫时,王常在还没来,原是荣妃未松口派人去找她,可安嫔和几个贵人答应纠缠着不肯走,她也不好拉下脸逐客,没法子了只能找来岚琪,想和她商议对策。
宫里人都知道德妃娘娘这几年很厉害,她可以善解人意对谁都很温柔,也能毫不手软地惩处下面的人,这样的人才真真不好惹,所以从岚琪进门起,一众人脸上都变了神情。
荣妃留下她们,与岚琪退到内殿说话,苦笑着:“我该听你的,何苦把安嫔扶起来,我若训斥她,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可我若帮她,多大点儿事,显得我故意欺负王常在。”
岚琪不愿荣妃难做,反而劝她:“王氏这些日子是挺傲的,宫里不是传遍了,她屡次三番和我过不去,我每每去乾清宫她也必然要到,明明知道不能跟我争,偏要露个脸。”
荣妃道:“我听说里头都有误会,她不是那么蠢的人。”
岚琪颔首:“我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一次次发生这样的事,显然她是被谁盯上了,谁叫她扬着下巴走路眼里没人,我们不在乎,旁人未必看得顺眼,是该给她点教训,敲打敲打了。”
“僖嫔现在在她面前服服帖帖,是没指望了,她就怕王氏在皇上枕边说几句,她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王氏才有她一半年纪,她何必这么不尊重。”荣妃叹息,不耐烦地说,“这要是往后再有新人来,一波一波的闹,咱们还能长寿吗?”
荣妃本是看惯了这些的人,这两年反而越发沉不住气,倒是岚琪不以为意,笑悠悠说:“她们这样闹,互相咬着就谁也出不了头,用不着咱么去打压气焰,自己就先灭了一半,也算是好事。”
荣妃不解,问她:“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管?”
岚琪点头:“皇上答应晋升安嫔,就是看她脾气不好,僖嫔那些欺软怕硬的,连比自己位份低的都要巴结,可安嫔不一样,她会巴结比她尊贵的人,可对于地位不如她的,就算再得宠她也要欺负,过去我可是吃了她不少苦头的,那就更别说,反过来被人欺负,她能咽下那口气吗?”
“皇上这样说?”
“皇上只是提了几句,我自己分析的。”岚琪笑道,“现下就告诉安嫔,她是尊贵的嫔位,怎能被一个小常在欺负了还要找人做主,她若是有道理的,就自己去启祥宫和僖嫔说话,咱们管不过来那些事。”
“那也……”
“难道姐姐觉得把王氏找来景阳宫,让她在您这儿低眉顺眼地给大家赔不是,就合适了吗?”岚琪劝道,“咱们最多落得不作为的说辞,其他的让她们去吧,有这些人闹着,她们才会互相收敛。大不了闹得难看了,咱们再出面。”
荣妃啧啧:“早知道不与你商量,竟是这么个主意,要命的是我还被你说动了。”但话锋一转,又道,“你觉得王氏会被谁盯上?她怎么老和你过不去,是要挑唆你们的关系吗?”
岚琪摇头:“宫里就那么几个人,再冷眼看看吧。”
之后两位娘娘出来,愣是没给大家一个说法,更道安嫔现在是尊贵身份,也该为她们分担一些事,这回的事她自己去处理,日后也帮忙料理一些琐事,如这些掐架争执,别再总闹到荣妃和德妃面前,看似回绝了安嫔的请求,但也给足了她颜面。
若是荣妃一人,她们或许还会闹一闹,但岚琪一脸冷漠地坐在边上,安嫔几人就不敢多嘴了,五味杂陈地离了景阳宫,女人们到门外头一合计,咬定了不能让王氏继续嚣张,气冲冲地就来启祥宫,要僖嫔给她们一个交代。
宫里这么闹,不相干的都在看笑话,长春宫里,袁答应等在正殿里,惠妃迟迟才从里头出来,一身寝衣很不得体,懒懒在边上坐了,问她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袁答应行了礼,轻声道:“臣妾听说娘娘不舒服,想来看看您。”
惠妃摆手说:“没什么,夜里贪凉闹了肚子,身子发软只想睡觉。”
袁答应关切了几句,便说起外头的事:“臣妾来的路上,还瞧见安嫔娘娘和几位贵人常在往启祥宫去,看样子这次,王常在是惹了不好惹的人了。”
惠妃点点头,眼神定定地看着袁答应,袁答应吓得脸色苍白,终于支支吾吾地说:“臣妾、臣妾已经说了,约了王常在后天一起去毓庆宫送东西。”
惠妃冷然:“那才好,那才是要紧的事,别的你不用多管。”
袁答应惶恐不安:“臣妾真的不会有事吗?娘娘,臣妾害怕。”
惠妃笑道:“你若有事,会不把我供出来吗?既然你那么不可靠,我怎么能让你有事,再牵连了自己呢?而你既然沾手了,就不干净了,你若想告发我求解脱,你也活不了的。”
袁答应吓得跪在了地上,惠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瑟瑟地说:“倘若侧福晋生不下孩子,我就许你锦绣前程,你会比王常在还要风光,小公主我也能让你自己照顾。紫禁城里活得好的,就没几个身上是干净的,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敢对王常在用药不让她怀孕,这点小事算什么,咱们更是一箭双雕,我帮你除掉王常在,你帮我除掉侧福晋的孩子。”
袁答应眼中含泪,咬着唇不敢说话,惠妃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说:“瞧瞧你多好看,比起王氏更有韵味,皇上早晚会喜欢你,慢慢来。没有了王氏,皇上就会只想着你了。”
原来,惠妃计划让袁答应约王常在一道往毓庆宫送点心,在点心中做手脚,好让侧福晋滑胎,袁答应再三犹豫后答应了,她只要负责让王常在一道走一趟,其他下毒的事,惠妃会让人安排。
可正如惠妃说她蠢,袁答应会信这件事,就是愚蠢至极。毓庆宫从很早开始,就不碰外面送的任何食物,毓庆宫内的饮食更是严格把关经几道手验毒,绝不会再发生当初书房里下毒,让六阿哥暴毙的事。惠妃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把手伸进毓庆宫。
她只是想试一试袁氏的忠心,只要她肯走那一趟,且不节外生枝,至少说明这个蠢女人对自己好歹是忠心的,不会像宜妃那么两面三刀,也不会像平贵人那样图谋不轨。
而那一天,安嫔带人去启祥宫闹,结果出人意料,就在僖嫔不得已要王常在出面道歉时,乾清宫突然传来旨意,斥责安嫔僖嫔仗势欺人,欺负王常在年轻弱小,内务府奴才的错,与王常在什么相干,一面把王常在接去乾清宫安抚呵护,一面就勒令安嫔僖嫔闭门思过。
安嫔也罢了,僖嫔纯粹是被拖下水的,经此一事,更加对王常在忌惮三分,人前人后都对她十分客气,宫里人也都算看透了,皇帝真是有了新欢,就不顾旧情。
这件事,岚琪是听火急火燎跑来的荣妃说的,荣姐姐长吁短叹说:“幸好我听你的没管这件事,不然皇上若勒令我闭门思过,我真是二十几年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岚琪怔怔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玄烨何至于如此宠溺一个女人,他要把王常在往什么路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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