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信肌肤饱满莹润,不以为意地又低头继续闷闷吃东西,玄烨便对身边的环春说:“朕让裕亲王再送二十支大海参来,你每天给她炖来吃,他们说那是最养颜的东西。”
环春笑道:“还是皇上有心,主子每天吃燕窝都吃腻味了,停下来又怕不宜驻颜,当药吃得很辛苦呢。这海参又肥又厚,奴婢换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味道,好哄着娘娘吃些。”
玄烨听得这些话,竟不顾环春就在边上,低头凑在岚琪脸边说:“怪不得总是滑嫩,可你屋子里能分多少燕窝,俸禄都拿去吃燕窝了吗?”
岚琪却嘀咕着:“儿子成婚前后花掉多少银子,哪儿还有钱吃燕窝,过冬的炭都要用不上了。”
环春忙对皇帝笑道:“万岁爷您什么都能和娘娘说,千万别提钱,您金山银山地给娘娘,她也不嫌多的。”
玄烨大笑,岚琪狠狠瞪着环春,环春也给她送来松茸鸡丝羹,求饶道:“您像万岁爷那样笑笑多好呀,吃的东西也好消化。”
轰走了环春,岚琪怪玄烨不给她脸面,让梁公公传那样的话,玄烨却反问:“早年有人让李公公传话给朕,说她不是闲得发慌,是吃饱了撑的,你还记不记得?”
她当然记得,一时语塞不敢说话,玄烨笑:“这几个贴身跟着的,就跟影子似的,你多少私密的事环春知道的一清二楚?咱们隔着乾清宫永和宫,也不能天天见面,就你能派人来传话呕朕,朕就不能逗你玩儿了?你这心里的算盘,几时对外人拨一拨,总是把朕这儿算得仔仔细细,就会窝里横。”
谁料岚琪却得意起来,说:“臣妾若真能算计皇上,天底下别的人还放在眼里吗?”
这话说得十分骄傲,在旁人听着,德妃娘娘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但皇帝心里最明白,岚琪不论是伸手要银子,还是想他多多呵护,都会坦率直白地表露愿望,她并没有真正算计过自己什么,而这些东西哪怕被算计也无所谓,偏偏天底下多的是人,算计他的龙椅算计他手里的权利和这巍巍江山,想来不禁心堵,一时就没了胃口。
两人离了膳桌,各自披了大氅在外头走走,岚琪的手被他暖暖的捏在掌心,将永和宫逛了好几圈,看过温宸看过十三十四,天上便飘雪了。
黑漆漆夜色理,灯笼柔光下的雪花密密匝匝,直催得人心急。岚琪见皇帝脸上原本笑意深浓的喜悦不见了,不知怎地又皱起眉来,便柔声道:“风急了,皇上回屋里歇着吧,知道您夜里要来,傍晚才开窗换气,屋子里清清爽爽的。”
玄烨唔了一声,两人依偎着回到屋子里,果然外头起风下雪就不一样了,门里门外俨然两个季节,厚重的衣衫一层层脱下,皇帝的神情也渐渐轻松些,大抵是见到屋内岚琪平日的生活痕迹,心里就暖。
“原想问,今天怎么那么高兴,还由着我胡闹。”岚琪推他在烧得暖暖的热炕上躺下,把四肢百骸好好熨一熨,自己跪坐在一旁给他松松筋骨,慢慢说着,“可您突然又不高兴了,皇上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来永和宫就放下些吧,咱们好好吃饭睡觉,养足了精神才去外头面对那些烦恼多好?”
玄烨却突然窜起来与她面对面坐着,严肃地问,“朕还年轻吧?”
岚琪茫然地望着他,玄烨又追问:“朕还没老,是不是?”
“到不惑之龄还有几年呢,怎么就老了?”岚琪柔声哄他,“便是往天命之年去,也不老,皇上正当壮年。”
玄烨却小孩儿似的,垂着眼帘说:“你哄朕的吧。”
岚琪心里也摸不清了,凑近了问:“皇上怎么了?能对臣妾说吗?”
她想,莫不是这阵子皇帝宿在乾清宫,招幸那些年轻妃嫔时力不从心,便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这可是很糟糕很要紧的事,可转念一想,明明在自己屋子里雄风盎然,几乎要把她融化掉,怎么就会……
果然是岚琪想多了,玄烨竟是道:“今天朕召见大阿哥和太子,把胤祉和胤禛也叫了去,一晃眼四个孩子站在跟前,想到他们都成婚了,朕心里一阵恍惚,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从前一心盼着他们快些长大,好为朕办差做朕的臂膀,可真看到他们一排站在那儿都成大小子了,竟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朕老了。”
这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岚琪也明白,是以她再如何小气吝啬,也不心疼驻容养颜上的花销,她要每天都漂漂亮亮神采奕奕,不止心情要年轻,模样看起来也要年轻,如今和玄烨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十天半个月的突然见一次,皇帝若觉得自己一次比一次老,那就糟了。
“今晚臣妾伺候您,皇上看看自己到底老没老?”岚琪暧昧地凑上来,在他耳边轻轻咬这一句,往怀里一钻说,“天增岁月人增寿,这可是福气。”
玄烨被她挑出几分心火,语气渐渐热络,本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心里转不过弯,这会儿不禁跟她一道玩笑:“一会儿试试?”
两人笑作一团,却并不急着共赴云雨,皇帝夜里一向要看书或批折子,在嬉笑与正经间转换心情,不过是扎眼的事。岚琪侍立在桌边为他整理看过撂下的折子,一摞一摞摆放整齐,玄烨忽然说:“你不是想问朕做什么那么高兴?”
岚琪自己倒忘记了,随口应,却听玄烨说:“朕若说了,你心里一定很不屑,朝廷上不屑的人也比比皆是,朕知道,朕自己高兴就行了。”
“这话说得?”岚琪不解,倒是正经望着他。
玄烨放下手里的东西,略不自信地说:“你可知道,今年江南税银比往年多了多少?”
听这话,便知皇帝不自信在哪儿,不禁笑道:“难不成皇上觉得……”
“不许说出来,就你聪明?”玄烨虎着脸不高兴,又严肃地说,“今年比往年多了整整一倍,你可晓得那是什么数目,明年黄河流域再遇灾害,赈灾之余,朕能有丰足的银子防灾。每年拨下去的银子,堪堪够赈灾济民用,治水治水说了多少年,收效甚微,那上头不缺别的,就缺银子,可朕的江山又不止黄河流域,还有茫茫草原,去年才打了噶尔丹,朕不可能将悉数国力都用在治水上。”
皇帝说了一堆话,岚琪莞尔一笑,摊手说:“皇上,臣妾可没问您要钱花。”
玄烨一愣,旋即破了功,恼她不正经,可却说出心中怨气:“那些尸位素餐,吃着喝着民脂民膏的老东西们,却还敢煽风点火说,朕用女人从江南换银子。朕亲近王氏她们,不过是给江南定心丸吃,她们算什么,能变得来银子?朕对那些文人墨客的体恤,对那些巨富商贾的优待,都不作数了,朕可只分了他们一杯羹而已。用那些银子治理得国泰民安,还不是他们获利?朕和你们就这么点儿人,能吃掉整个天下不成?”
人家笑悠悠立在一旁,一些涉及朝政的话,她就不往心里放了,说道:“多了一倍的税银,是当地百姓辛苦一年的血汗,皇上用来治理天下,何错之有?那些老东西爱嘴碎,怎么不见他们掏银子来充实国库,皇上不计较是您大度,几时真不知好歹了,就他们屋子里那些花花草草都是不干净的,就不怕您连锅端了?”
玄烨哭笑不得:“你倒是霸气得很。”
岚琪笑问:“在皇上心里,终归是好事吧。”
玄烨意气风发:“朕还盼着一年比一年好。”
岚琪温柔地望着他,压住了心中的酸涩,轻声道:“为了太皇太后和孝懿皇后,皇上好几年没选秀了,回头正经大选时,从江南也选几位,别像王常在和袁答应,叫人说来总好像您半路捡回来的。”
玄烨根本没想到这些事,岚琪突然说起选秀和新人,倒让他愣了愣,玩笑道:“说这话,你心里难不难受?”
岚琪道:“总要有各种各样的法子笼络江南,王常在她们既然多少有些助益,那江南那么大,江宁、苏州和杭州三大织造,您不能只安抚一处吧,皇上尽量一碗水端平了才好,反正新人进来,臣妾会好好替您照顾的。”
“不说了,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些。”玄烨竟不忍心,拉她拢进怀里说,“朕可舍不得你说这些话。”
岚琪委屈地望着他,俯身在玄烨额头上一吻,竟红了眼圈说:“只要您将来的几十年,都还能来跟我说说这些话,再多的新人我也不怕。”
热热的吻传到心里去,玄烨把她整个儿抱入怀,温和地说:“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朕敞开心扉?”
外头风雪潇潇,屋内却渐渐溢出如春暖意,翌日雪霁天晴,皇帝精神焕发地离了永和宫,德妃娘娘又难得的没起在皇帝前头,等环春张罗了热水要进门伺候时,阿哥所突然有人跑来,与环春咬了耳朵,听得环春又惊又喜,跑进门对盘坐在榻上睡眼惺忪的主子说:“娘娘,大喜,四阿哥和福晋昨晚圆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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