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端嫔笑道:“布贵人是否与你说过,咱们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年纪比纯禧端静还小,要不是皇上如今终于招幸她,陪在身边就跟闺女似的。”
岚琪则与她说,等陈常在有幸怀上皇嗣,将来生得一男半女才真正是孩子,将来她一定想法儿让皇上把孩子留在钟粹宫,好让钟粹宫里的姐妹能有个孩子解闷,端嫔长吁短叹说:“你这样细心周到,我们几个能在钟粹宫舒舒坦坦过日子,全仰仗你费心。”
而岚琪费心的事,又何止这些,自从太皇太后仙逝,她一点一滴接手这宫里的事,从起初茫然无措,到眼下精明能干,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光是学着看那些名目繁多的账目,便熬了多少个日夜,就连荣妃渐渐放手一些事,也是感知到岚琪的日益强大,自叹弗如下才心甘情愿退居二线。
可纵然如此,永和宫的光芒依旧不刺眼,不论皇帝多宠爱德妃,不论她将六宫的事料理得如何滴水不漏,人们眼中所见的乌雅岚琪,永远那么低调温柔,只要不触碰宫规底线,只要不要做违背正道的事,谁都能从她哪儿得到一个笑脸。可大多数人会自卑会胆怯会不甘心,即便永和宫大门敞开着,也少有人敢真正亲近她。
四月里,毓庆宫修缮完毕,昔日皇帝督促兴建的殿阁,里里外外装点一新,岚琪和佟妃、荣妃、惠妃、宜妃几位随同太后前来查看,将太子妃日后所居殿阁一一看过后,又至侧福晋和文福晋的殿阁内。
二位侧室屋内的装点陈设果然简朴一些,不敢比着太子妃的尊贵,太后坐在侧福晋的屋子里,搂着皇孙与她们道:“太子妃年纪虽小,却是家中长女,她底下还有两个更年幼的妹妹,在家一向替双亲教养兄弟姐妹,旧年才失了父亲,半年来协助她额娘料理家中事务,并非是那闺阁深处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你们不要当她年纪小就好欺负。”
侧福晋和文福晋闻言,忙一道屈膝回话,誓言会忠心伺候太子妃,绝不会生出欺侮之事,太后很不客气,索性把话说全了,叮嘱她们:“你们俩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我隐隐有所听闻,往后有了太子妃,可要知道收敛,若不然她拿家法规矩治你们的罪,早几年陪着太子的脸面也就算完了。”
这话唬得两位侧室十分紧张,宜妃在一旁笑道:“太子妃真是万般宠爱在一身,还没进门太后已经费心为她周全,臣妾瞧着两位侧福晋一向端庄稳重,太子妃既是出自名门世家,必然也端得尊贵,心胸宽广,您就别操心了。”
侧福晋深深俯首道:“妾身谨遵太后教导,日后必然悉心服侍太子和太子妃,不敢有半分怠慢和僭越,若有不懂不足之处,还请太后多多垂训教导。”
太后见侧福晋心悦诚服,也不再为难,温和叮嘱几句毓庆宫相关事宜,便不久留。与五人一道离开后,在门前就要她们散了,说宜妃几人在西六宫住着,不必一道往宁寿宫走,却将佟妃留下,让她到宁寿宫有话说。
荣妃与岚琪在宁寿宫门前便辞过太后与佟妃,同行几步,荣妃问岚琪:“你猜太后找佟妃妹妹说什么话?”
岚琪知道荣妃的心思,她该是怕佟妃会渐渐接手六宫事务,日后再擢升贵妃,自然是代掌凤印,届时宫里也许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来管家务事,荣妃眼下仅有的些许权柄,恐怕也会被收回。这不只是荣妃现在担忧的事,早年起随着宫内是是非非,她就从没放下过。
她且笑:“佟妃妹妹性子太柔弱,但咱们宫里总要有一个出身尊贵的来做主,放眼宫内如今无人能出其右,不论她是坐贵妃位还是皇贵妃位,宫里的事可不能少了咱们的,姐姐别想偷懒了,咱们可没有好命像宜妃那样清闲。”
荣妃心里一定,乐得岚琪说这明白话,便欢欢喜喜与她散了,而此刻宁寿宫内,太后果然在询问佟妃有关协理六宫的事,佟妃如岚琪所料,婉言谢绝,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安安生生守着储秀宫,守着家族和姐姐的体面,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那日佟妃离开宁寿宫后,转到岚琪屋子里坐了坐,姐妹俩将这些事说了,一直等傍晚阿哥们回来,连带把四阿哥也叫进来,好让佟妃瞧瞧与他说说话。
胤禛向来敬重佟妃是养母的亲妹妹,早年与佟妃也十分亲近,佟妃问了好些他家里的事,提起待产的李侧福晋,佟妃心疼道:“这一胎可要小心些了,可我瞧着你和毓溪是多子多孙的命相,将来孩子若是多了,府里忙不过来,又不好叨扰你额娘,我在储秀宫很清闲,把娃娃送来我照顾也好。”
这样的话大多是面上的客套亲近,胤禛乐得满口答应,待之后散了,谁也没把这事儿记在心上。
时间一晃而过,五月太子大婚,迎娶太子妃的排场果然与纳妾不同,更是之前几位阿哥的婚礼无法匹及的豪华,宫里宫外前后忙活数月只为一场婚礼,可谁晓得太子婚礼不过三日,皇帝就带太子和诸皇子离开皇城巡视京畿附近乡镇,两三日才回来。
太子妃才进门,还没等到九日回门,就和太子分开了,虽然朝务重要,可皇帝也太着急,为此太后不得不当众安抚太子妃。可太子妃却十分懂事,稳重地应答:“臣妾与太子长长久久,不争朝夕,但国家大事黎民苍生,一时一刻都不能耽搁。臣妾在家时便听说,皇阿玛日理万机昼夜不歇,太子既是储君,也必然以朝政为重,臣妾不敢牵绊太子。至于毓庆宫内一切,从今往后,臣妾会好好为太子料理,请皇祖母多多提点。”
彼时宫内有脸面的妃嫔,和诸位阿哥福晋都在场,她们都阅人无数,太子妃的高贵稳重、大方从容,直叫人不敢相信她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不知瓜尔佳氏家里如何调教出这么有气度的孩子,可惜她父亲旧年病故,不然朝堂必然有一股新势力要迅速崛起,而太子有如此贤内助,毓庆宫的不安,也该自此平息了。
那日众人在宁寿宫散了后,岚琪根本没想到太子妃会先到永和宫来拜会,甚至向她行了大礼。岚琪也分不清该不该受礼,却拦不住太子妃跪拜,待二人都落座,她竟头一回面对小辈有些不知所措。但身份地位的不同,也的确影响着所有人的态度,与早年两位侧福晋不一样,而今的太子妃,不只是毓庆宫的女主人,更是未来的国母。
太子妃说话简单利落,特地来永和宫拜会德妃,也是虚心求教,说将来愿意为德妃娘娘分担后宫事务,不敢说什么要做主的话,就想从点滴学起,好早些熟悉皇家的一切。
岚琪彼时只是敷衍应付,回过头与布贵人私下议论时,不禁道:“以为她很稳重,可这份稳重里,还是有几分失分寸的。虽然她说的话都在理,看着无可挑剔,但再仔细想一想,多心多事的人,就能挑出不好听的话,我虽不要挑她的错,可我就是多心的人。”
就连布贵人都点头道:“她着急当家做主,反过来,不就是那话?”
姐妹俩心领意会,那些话不能说出口,但太子妃似乎没意识到,她若再继续处处以紫禁城未来女主人自居,就该有人说她盼着皇帝离世,好奉新君即位。
布贵人更道:“我还没正经瞧过太子妃的模样,可是听你说她的言行举止还有那性子,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岚琪一时不解,笑问像谁,布贵人笑道:“像孝昭皇后。”
“姐姐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岚琪脑中一个激灵,且笑,“到底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大抵做皇后的人都要有这份气度。”心中则想起孝昭皇后与玄烨的情感悲剧,就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太子妃,能不能人前端得稳重大方,面对太子时,只做一个体贴的小娇妻,这其中的冷暖,唯有太子自己体会。
三日后,皇帝携太子与诸位阿哥回銮,路上兄弟几人随太子一道骑马,三阿哥说家里摆了酒席请众兄弟去,五阿哥说三嫂太厉害,还是四哥家里好,三阿哥也不会生气,反而与他们一道说笑家里的母老虎。众人又请太子一道,太子欣然前往,说等送皇阿玛回宫后,就来凑个热闹。
待圣驾回到皇城,太子侍奉父亲到乾清宫后,便回毓庆宫洗漱更衣,已对父亲提过要去三阿哥府里,父亲很高兴,还赏了几坛酒让他带去,太子回来吩咐下人准备些什么好让他带去,并问太子妃:“有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给三福晋的,叨扰他们家里一场酒吃,该谢谢她才好。”
一旁侧福晋忙道:“前日太后赏臣妾一对富贵双喜流苏,臣妾平日也不爱用流苏,太子不如带去赠给三福晋。”
太子才要点头,太子妃却在一旁责备侧福晋:“太后所赏之物,岂能随意转赠,你自己收着就好。”一面就冷下脸,让侧福晋和文福晋都退下。
太子没计较,穿戴齐整要出门时,太子妃却道:“太子往后还是不要时常出入阿哥们府上才是,您是东宫储君,他们必然不能像其他手足那样对待您,臣妾以为他们邀请您不过是客气,你去了他们反而碍手碍脚,落得背后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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