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且笑:“正月里闲暇,多走动走动才好。”
八福晋称是,便伺候娘娘上轿,待前头安亲王老福晋的轿子走了,德妃娘娘这儿才动身,她侍立一旁目送暖轿远去,便转身来找八阿哥,却只见八阿哥手下的人留在那里,与福晋道:“八阿哥说请福晋先回去。”
八福晋不大高兴,也无心在宫中滞留,早早赶回家里去,一直在门前徘徊,等着丈夫归来。
夜渐深,外头起了风,风里卷着零星雪粒子,等胤禩带着一身寒气进家门,八福晋就端来姜汤要他喝来驱寒,胤禩却笑:“夜里不宜食姜,我烤烤火就好。”
八福晋便命人将炭盆搬到炕前,又将自己的手炉递给他,胤禩笑着说:“没有这么冷,你太小心了。”
妻子坐在对面,微微垂着脑袋,犹豫好半天才开口:“下回别送她了,仗着几分老脸面,作威作福,再哄着她们,就更不知天高地厚。我是不在乎什么娘家人不娘家人的,别给你添麻烦才好。”
“不添麻烦,我们该做的做到了,自己问心无愧旁人也没得挑错。”胤禩温和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咱们毕竟是晚辈,皇室里那么多的人,咱们应付不过来,既然应付不过来就一视同仁,不要嫌麻烦,从来礼多人不怪。”
八福晋点头:“总之我听你的,就是不想你顾念我,太给她们脸面,她们从前待我并不好,走出那道门,我是不打算再回去的。将来她们有什么事,也请你秉公对待,不要为我徇私。”
胤禩笑:“这是自然。”
妻子脸上有了笑容,烛火下明媚的双眼秋波盈盈,他们新婚才五日,却莫名有好似十几年相处的默契,新婚那晚两人携手月下,胤禩说:“我们到底有自己的家了。”
八福晋彼时望着他,心内震动,泪光楚楚道:“为什么这样说?”
胤禩说:“我在襁褓里就辗转于宫内各处,七哥十二弟他们尚且能在阿哥所安居,兄弟之中只有我居无定所,虽然那时候的我没有记忆,可当时的无奈好像刻进身体里一样。等我在长春宫长大,寄人篱下不说,亲生的额娘对我也十分冷漠,现在我们母子虽然亲厚,我也知道她当年的无奈,可那些年的悲凉,如同襁褓时的无奈一样,都刻在身体里了。我知道,你也寄人篱下,但从今往后,咱们彼此依靠,就有属于自己的家。”
此刻想起那些话,八福晋心内依旧震动,她凄苦地在外祖父家活了十几年,遭白眼遭刻薄,五阿哥选福晋落选时,还被老福晋指着鼻子骂没用,如今嫁给八阿哥,虽不是八阿哥做得主,可嫁给了他就认定了是他把自己从水深火热里带出来,一心一意要做好他的妻子。
“老天爷一定可怜我,才给我定下这样的婚姻,胤禩,嫁给你真好。”八福晋慢慢挪到胤禩身后,全身伏在了丈夫的背上,双手小心翼翼从腰间绕过来将胤禩抱住,温柔地说,“家里家外,从今往后咱们都一起面对,若我苦了十几年,是为了遇见你,我现在也觉得值了。”
胤禩心内暖融融的,微笑着:“我也知道,这世上一定还有人会真心待我。”
夫妻俩腻歪了一阵子,到底还是年轻小两口,一时还不会腻歪出暧昧气息,只是觉得互相依靠十分温暖安心。之后八福晋伺候丈夫洗漱更衣,说起明日她要去四阿哥府里做客,八阿哥道:“四哥府里有侧福晋和格格,平日里是不跟着四阿哥出门的,宫里人都不怎么熟悉,你去时说话也小心一些。”
八福晋记在心里,隔天与众妯娌到了四阿哥府上,见四阿哥府里和自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七福晋与她悄声说几位兄弟宅子虽然格局不同,规模和奢华程度都差不多,即便四阿哥是德妃娘娘的儿子,又有孝懿皇后那位养母,皇上也没有特例给四阿哥府里多添加什么,就连底下伺候的奴才人数都是一样的。
不知为何,八福晋暗暗为此感到高兴,也许是十几年来从未受到过什么公平的待遇,到如今才真正明白被人尊重是什么感受,皇帝对于诸皇子的一视同仁,何尝不是一份尊重。
那一天,除了几位阿哥福晋,各王府贝勒贝子家的福晋们也都来相聚,八福晋冷眼瞧着,果然不见四阿哥府里的侧福晋和格格到人前来待客,她们就最先来打了声招呼后就退下了。
再之后人多口杂,年轻妇人们聚在一起也难免家长里短的絮叨,八福晋听了好些闲话,特别是三福晋指着这宅子里的摆设说:“你们别看这些东西简单,老四家里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德妃娘娘在太皇太后跟前待了十几年,慈宁宫里那些好的还不都搬去永和宫了?孝懿皇后家中大富大贵,一定留下不少给四阿哥,听说到如今德妃娘娘还隔三差五给四阿哥真金白银地送,可你们看这家里上下简朴模样,存心膈应我们的呢。”
但这些话并没有挑唆八福晋对兄嫂府里反感,相反暗暗将四福晋治家之道记在心里,回家后与丈夫说起来,胤禩道:“德妃娘娘在宫里就一向低调内敛,四嫂在宫里住了两年,必然也学会了。”
八福晋信心十足地说:“我会学着这些好的,也为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胤禩却苦笑:“可我不能像四哥那样故意低调,惠妃娘娘若有体己,都是贴补大阿哥府里的,我这里能念着几分,已经算不错。我额娘身份低微,多少年也攒不下什么,所以更不必指望。我的俸禄虽然还不多,可够咱们一家子过日子,再由你细心操持,日子体面不清苦就好。”
八福晋满不在乎地说:“照你这样讲,我岂不是也要愧疚,妯娌们娘家大多殷实,少不得也有贴补,可我什么也没有,安亲王府自己都周转不过来,指不定还巴望着我们将来施舍一些。”
胤禩笑叹:“这上头,咱们也实在是很般配。”
而然年轻人能想到这些,宫内长辈怎会不为他们操心,只是即便都是皇帝的儿子,好些事做起来也不能一样,稍有差池就会成为话柄,到头来没帮着孩子什么忙,反而叫人诟病。这上头,只有太后出面能真正不惹人非议,玄烨便吩咐岚琪麻烦太后,以太后的名义,这两年多照顾着七阿哥和八阿哥府里。
长春宫里见太后如此态度,惠妃自觉是对她忽视养子的警告,不能等皇帝或太后真找上门来问自己为何厚此薄彼才有所行动,从那之后,但凡有大阿哥一份的,都少不了给八阿哥一样送去。好在她背后有明珠府支撑,明珠府即便当年受挫,但也足够维持家族几辈子的体面。
至于岚琪,原以为阿哥们离宫,宫里能少操心许多事,如今才知道,孩子们只不过是挪了个地方,之后的日子还是少不得她费心,在跟前顶多管吃饭念书的琐事,现在却要顾及方方面面。加之儿子们开始为皇帝办差在朝堂走动,她若是做得不得体,就会有勾结大臣干涉朝政的嫌疑。
那一晚岚琪突然醒悟这些事,忍不住冲玄烨发了脾气,皇帝莫名其妙,等听完她的抱怨,直笑得合不拢嘴,岚琪腻在他身上揉搓着不许他笑,玄烨按住她道:“要不要咱们数一数哪些事是你自找麻烦?明日你自己去一趟阿哥所,让苏麻喇嬷嬷好好跟你开导,朕与你说,你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就顶回来,白费我心思。”
岚琪会嘀咕:“我就说说也不成?”
玄烨总是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但怀里人一句“可我永远都比你小。”就能叫他爱不释手,在岚琪身边的安心安逸,出了永和宫的门便无处可寻。
可是安逸安心在皇家是最稀罕的事,腊月正月皇子娶妻的热闹一过,二月里就要忙活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的大事。这一次,皇帝似乎为表诚意,派出了庞大的送亲队伍,裕亲王和大阿哥被任命为送亲大使,将一路护送恪靖公主到喀尔喀。
宜妃一直傻乎乎地认定因为自己的尊贵,养女出嫁才得到皇帝的重视,在宫里骄傲了好一阵子,直到二月末传来清军逼退准噶尔部在漠北游走的军队时,众人才在惊愕中醒过神。
原来皇帝此番派出庞大的送亲队伍,并不是因为看重翊坤宫,而是另有所图,假借送亲派出兵马,向噶尔丹发起了一次强有力的进攻,噶尔丹在毫无防备下被清军击溃,不得不投降求饶,表示愿与清廷修好。
上一次,裕亲王就是吃了这个亏,可这一回却是皇帝事先有旨意,若是噶尔丹有意示好就不再追击,让裕亲王他们迅速回京,等待噶尔丹前来投降示好。
但一直等到三月初,也不见噶尔丹有投降臣服之意,这时候朝廷上才真正传出话来,皇帝有意再次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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