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右卫门一时语塞,只觉得助六说得条条在理,一点儿错都没有。幕府从根子上面就是烂的,烂掉的官僚体系,不是说换上几个新的头脑就能活的。
譬如一个人,五脏六腑,乃至于手脚都已经开始坏了, 烂了,不中用了,这时候就算他的脑袋是清醒的,很大概率也没救了。
要么推到重来,直接换下一个人。要么就是全身大换血,从脖子以下全部截肢,换上新的。
后者凭如今的医疗手段,还真不是能够轻易实现的。保不齐换着器官呢,手书做到一半, 就只是丢了命。
怎么办?
“臣无有办法……”助六也很直白,我能看的明白病症的所在,但是我能力浅薄,无法对此作出什么改变。
或许这个年头,能够看明白的人不止他一个。包括之前的吉田松阴,以及诸位先王所任用的宰相,他们都瞧出来幕府的官僚体系已经烂透了。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吉田松阴似乎是有想法的,但是他的想法也并不完善。
况且现在他跟着遣欧使节团,正在欧美游历,忠右卫门也没有办法立刻把他召来,商议此事。
或许还有一个人也有点看法,完全从视线中消失的大久保利通,应该对如今的局面,有自己的见解。但是一则立场不同,想法恐怕也未必相同。二则嘛, 忠右卫门怀疑在岛津忠教夺取鹿儿岛藩权柄的时候, 他们这波人都被岛津忠教清洗了。
“不曾想,旗本八万骑, 竟成了幕府的包袱。”忠右卫门感叹了一声。
把旗本八万骑都安置进垄断国企的事情,忠右卫门早就开始做了,这会子都已经安置了大几千小一万人了,等到山阳道铁路、九州道铁路,以及奥羽铁道建成,完全把旗本八万骑给消化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还能消化掉不少铁路沿线的藩国武士,帮他们也甩一甩包袱。
可是将冗余的武士安置掉了,现在在位置上的武士应该怎么办呢?
明治新政府的办法很直接的,让所有的幕府旗本御家人都滚去骏河静冈藩,追随德川庆喜。官也不要当了,领地也一概没收掉。等于就是先把脖子以下截肢,硬上。
反正有尊攘志士可以暂时填补进整个中枢机构,维持运转。等到发现尊攘志士大部分都是垃圾废物,全都没有半点本事之后,再假惺惺的宽恕旧旗本。
从旧有的幕府旗本,以及诸藩武士之中,提拔那些堪用的,有经验的,有能力的人,让他们感恩戴德的进入新政府。
实际上办事还是那一帮人,但是脓血被挤出去了大半!
忠右卫门有办法在现在的局面下,把幕府官僚体系的脓血给挤掉吗?留下好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则换上新鲜血液。
“实则说来,做老中并非臣之所愿,倒不如做一任虾夷开拓使,从无到有,或许更畅快一些。”助六其实也很无奈,他也担心自己再混在这个大染缸里面,就被他们给同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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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须得留在江户,诸事新立,不能少了你的帮手。”忠右卫门知道开发虾夷也很重要,可是江户这边得需要自己心腹来掌控局面。
“那上様准备如何行止?”助六坐近了一些,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兜兜转转,幕府在各种道路上面尝试的太多太多了,但是到了今天,还是没有触及最根本的官僚体制。即使是已经考了两届的御家人,也不过是送了几十人进入幕府的官僚体系。
几十个人对于上万人的幕府官僚体系,能有什么巨大的影响力?要不了几年,保不齐最后也会被同化,也会被染色。
重点是以前的所有改革者,他们的举措无非就是要求旗本御家人加强文武之道的练习,选拔有真才实干的人担任官职。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喊得非常厉害,根本又落不到实处。
各级的官职,都是按照旗本的俸禄等级来安排的。基本上各有分属,父子相承,世袭罔替。什么量才而用,基本不太可能。
一点儿震撼力都没有,大伙儿都是听听就好。
最起码是吧,你得让他们被震慑到,让他们知道这个天可能是要变了。如果不好好办差的,后面的结果就是被一脚踹了。
以后就在家,安安心心的当一个米虫,拿着幕府的俸禄,混吃等死算求。不要想着再出来当什么官了,拉倒吧你。
怎么说呢,举个例子,有种不靠谱,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千万不要信的说法嗷。就是一个人得了癌症嘛,就要放化疗了不是。但是放化疗是不管好的好的,一路杀过去的。标准的王师一至,玉石俱焚。
明明这样做对体内的健康细胞有很大的伤害性,那为啥还要做呢?就是说用这么一招,来吓一吓那些还是好的细胞,告诉他们,你们要是再不努力的去吞噬癌细胞,去杀死癌细胞,那么等到外力介入的时候,就把你们都给杀了。
典型的敲山震虎,来那么一下!
保不齐好的细胞就被吓到了,然后迸发出十倍百倍的本事,拼了老命的去吞噬癌细胞,结果就把癌细胞给消灭掉了。后面就不再需要放化疗了,身体恢复健康。
眼下助六和忠右卫门谈论全都是癌细胞的幕府官僚体系,就有点这么个意思。用某种东西来吓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幕府要动真格了。
然后还算能用的幕臣,就会努力干活,维系幕府的良好运转。而颟顸无能的幕臣,要么就被吓得跑路,赶紧告老致仕。要么就被能干的给排挤到没啥用处的位置上面,缓慢的自然淘汰掉。
但是这个吓一吓的办法应该是什么呢?
“以你来说,幕臣恐惧的会是什么呢?”忠右卫门摸着沙发的把手,来回的思索着,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答案。
“官爵?俸禄?承袭?”助六一边说,一边否定,这些东西可以威胁一个人两个人,却没办法威胁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