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翻墙入院,九歌一路直奔月竹园。
正准备从后院的竹林进入地道入口,却突然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个激灵。
“月主子,你怎么回来了?”
雪灵激动地一跃入九歌的怀抱,撒娇地在她身上轻蹭。自从上次分别已快一年,它还以为月主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呢。
“小兔崽子,你是想吓死姑奶奶我?”
九歌没好气地捏上雪灵的耳朵,一把将它提溜起来悬挂在半空。
“嘶······痛!痛!痛!月主子你轻点儿。”雪灵龇牙咧嘴地扑腾着两个后腿赶忙求饶:“那不是见着月主子太开心了嘛。求求你快将我放下来吧。”它哪里知道有人进自家的院子还像做贼似的?
“哼······不痛能让你长记性?”九歌嘴里虽是这么说,手上却已将雪灵重新抱回了怀中。这毛孩子她是怜惜的,若不是刚刚真被吓着了,她才舍不得这么惩戒它。
抱着雪灵来到地道入口,她内力一聚,一挥手掌便轻巧移开了一块巨石。
顺着台阶而下,望着那已被修葺地工工整整的甬道,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不到你小子还能有这番心意,算本郡主没白养了你。”
雪灵闻言翘着嘴唇一脸的骄傲:“当初月主子将这些东西搬进这里,我想着那里面有不少月主子宝贝的东西,想着你或许会回来取,便叫着好些动物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将这里修葺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可没被发现吧?”
“当然没有了。都是趁着月竹园没人的时候才动的工,不然那么多的动物哪能用到大半年的时间?”
“呵······还算是聪明。”
“那必须的。”
看着雪灵嘴旁的小胡子一抖一抖别提多得意,九歌忍不住噗嗤一笑:“当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你可小心着院子里那老狐狸,若是走漏了什么风声暴露了本郡主,就别怪本郡主把你那一身皮毛剐了做裘。”
“那哪儿能?她又不懂兽语,根本发现不了。”
“总该小心着些,毕竟是妖界的掌事。若是找来一两个同族的妖精,一问便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自然。”雪灵平时吊儿郎当,却也知道轻重,好歹是活了一两百年的貂了,这点道理还能不懂?“月主子这次回来可是要取什么东西?”
“不错。来找一个箱子。”
“箱子?什么箱子?”
“从前放我床底下的。怎么?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偷偷拿出去弄丢了?”
“才没有呢,月主子的东西我哪儿敢碰?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哼,没碰就好。”
说话间,一人一貂已来到放置物品的石室。当初因为时间紧急,所以东西堆积成山杂乱无章。后来雪灵带着动物们花费了好长时间整理,竟把东西放置地井井有条。
当初楼玄买回的面具被挂满了半面石墙,一堆装着金疮药的瓶瓶罐罐如今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木架上,就连曾经只是打包成包袱的衣衫罗裙,如今也都安安稳稳地躺在木箱中,又或者是挂在那立式的衣柜里。
望着那雕刻着红梅的立式衣柜,九歌憋笑转头,望着一旁的雪灵打趣:“这衣柜是月竹园的吧?你倒是厉害,这么大个物件也能搬进这地道来。”她对这衣柜的印象可是极深,当初古越偷偷砍掉几棵梅庄的红梅来做这衣柜,可是差点没被弋欧宁给毒死。
“那是。这天下没什么能难倒小爷我的。”雪灵一只前爪子煞有其事地拍着胸脯,倒坐在衣柜的边缘翘着个二郎腿一副欠揍的模样。
“哼······”九歌见状翻了个白眼:“看来你家主子最近没怎么管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她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没二两肉的小崽子此时已是这方圆百里的动物头头,平时在那一群动物面前耀武扬威惯了,竟一时得意忘形地在九歌面前也露出了这副姿态。
“嘿嘿······”雪灵闻言赶忙装起了正经,一脸讨好地笑着:“主子最近正忙着帮陛下搜集情报呢,才没工夫来管我。”
“哼······这衣柜丢了,他们没发现什么吧?”
“起初是以为月竹园进了贼,可老半天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将主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呢。”一想到云鹰那气的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雪灵就忍不住想笑,要知道当初月主子可是将那屋子里的东西搬了个干净,若不是这衣柜太大、时间太紧,只怕是连这衣柜也留不下来的。如今月主子生前用过的东西只留了那一张空床,不将主子给气死才怪。哼,谁让他当初克扣自己口粮了?活该!
“哼······”见雪灵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九歌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它的额头。“欺负到本郡主的男人头上,你就不怕本郡主扒了你的皮?”
“月主子才不会呢。”只见雪灵谄媚地扒拉着九歌的衣袖:“月主子最疼雪灵了。”说完还故意埋头在九歌手臂上蹭了蹭,狗腿的模样就连当初的小银子也望尘莫及。
就这么逗闹了一会儿,九歌也找到了当初的木箱。原本脸上的笑意突然消退,整个人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雪灵见状莫名一震,也不敢打扰了九歌,自觉地便脚底抹油地溜出去守在了地道入口。
望着雪灵消失的背影,九歌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摸上那木箱上的铜锁,一双手微微带着些颤抖。
她有一种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感觉,却又莫名有些害怕。失去的再重新找回,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忘记的过去真的那么重要吗?她抬手捂上那已经空荡的胸腔。她怕,她怕自己会发现什么难以接受的真相。
那曾在无数个夜晚里折磨她的梦境,她害怕那大海中的场景是曾发生过的事实。她怕,那个往海底沉去的身影——已葬身鱼腹。
内心不断地挣扎着,她终于汇聚了内力破开铜锁。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箱被打开。赫然陈列在眼前的,是一件件孩童的衣物。摸上那柔软的布料,她只觉得一阵恍惚。再往下探,似乎摸到了什么硬物。拿出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刻字的墨弓。
“无……忧,九……歌?”摸着那凸起的刻字,一滴滴血泪终于破框而出,曾失去的记忆如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放映。
……
遍地的死尸,血流成河。战场上的硝烟弥漫,她拼了命地奔跑着。
“既然郡主已经醒来,属下就不打扰郡主了。”她仿佛又看见了楼玄正咬牙切齿地望着她,似乎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郡主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呗。”
她仿佛看到自己正躺在风光怡人的溪边,因为偷看古越而羞红了脸。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贫僧法号无忧。”
那闪烁着烛光的暮色中,红梅的幽香沁人心脾,一个叫做无忧的小和尚望着眼前美若天神的女子羞红了脸。
“你若负了我,此生,我必然与你纠缠到底。”
“我若负了你,十世为畜,九世为奴,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仿佛又听见了那字字铿锵的誓言,有一个男子曾说——要护她一生一世。
……
一幕幕往日的场景快速闪过,她只觉得头痛地喘不过气来。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她双手抱头地蜷缩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身上的衣衫也已被汗水浸湿。苍白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血色,唯有那干皮的嘴唇被咬出一个破口,艳红的鲜血正从中流出。
“无……忧!”她终于再忍不住地哭出了声,艳红的血泪如泉水般涌出。
她终于回忆起了一切,也终于找回了那个她曾珍惜如命的男子。可是一切,都再——回不到从前。
多少年前,她曾与他无忧无虑地隐居在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渔村,他们相依为命,比翼双飞。
他会为了她千辛万苦地寻来红梅,而她也会在他出海后日盼夜盼地数着日子……
可是如今,他忘记了一切,有了自己的妻儿。而她,也为了情爱——堕落成魔。
上天为什么总是要如此折磨她?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怨怒地瞪着前方,原本如星般的幽若双眸,此刻已充斥满鲜血。十指握拳,如葱的指甲嵌进皮肉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她恨,恨老天爷夺走了她的楼玄和古越,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了无忧,却再回不到从前。
她要去和他相认吗?不,她如今只是个恶魔,是他口口声声喊的妖女!
“呵呵……哈哈哈哈哈……”翻平了身子躺在地上,她突然盯着地道的顶部狂笑了起来。
魔,她是魔!
所以,她就要以魔的方式去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