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被师父还有师兄领着下山了。
可是在下山的路上,我整个人都有些呆呆傻傻,显然我还不能完全消化某些事实。
我前十岁都是接受的正常教育,即便有些事情我朦胧的接触过,就好比小时候那个恐怖洞穴的经历,还有已经很模糊的一个人——芸姨,似乎她让我见到了突兀出现的鬼。
也知道我所在的山门,所学,所说话的东西都有些怪怪的。
但人都有一种鸵鸟心态,有些事情或者当时很清晰,在过了一些日子以后,就会安慰自己那也许所见不真切,那也许有各种的原因,那也许是可以解释的...就是说,一旦远离了自己的生活,好像不可以解释的事情就变得不确定,甚至模糊不清起来。
在这种时候的心态是动摇的,七分不信,三分相信,总是需要一些更加坚定的眼前事出现在平常的生活中,才可以彻底的改变自己固执的观点。
我就是这种心态。
而师父毫不顾忌的说法,或者就是在暗中已经在改变我的心态了。
我猛然想起正川哥的话——江湖之前的三个字,是修者的江湖。
那么修者是什么?
我甚至在山上三年,都不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儿?就好像道家之人,无论修炼什么,那一身功力总是基础!功力的成分复杂,但简单的说起来也不外乎是强大灵魂以及肉身。
功力从何而来,自然是从‘气’上来,每个真正的道门传承,都有自己独特的练气法门。
当我修习练气法门的时候,我一次有气感的时候,是在饥饿了三天以后,才产生的...在那个时候,我也给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
就好比,是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不也是讲究内练一口气吗?
但此气和彼气是完全的不同...这是我之后才知道的概念,武家内练的是一口气息,讲究的是在打斗之时,气息绵延不绝,所谓内功就是耐力的基础。
而道家所练之气,却是身体在呼吸时,所吸收的天地之气,以及一直藏在人丹田的那一缕先天之气,游走之间,滋养的是灵魂,伐骨洗髓之后,才滋养的是肉身。
使肉身纯净,灵魂灵觉才能得到成长,与肉身更加的契合。
从本质上来说,这区别就大了去了。
可是,师父在之前并没有给我解释这一切,我爱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后来,正川哥才告诉我,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心理引导,因为不知道自己在练什么,反而更容易进入心灵空灵的状态。
因为没有期待,自然没有负担,按部就班,心灵干净的练就是。
但多年之后正川哥也说我的修习,师父曾刻意调整过,算是比较奇葩的修习...没有练习存思,就开始进入练气。
不过,也只有我可以这样做!
至于为什么可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答案是什么?也就导致我在初下山门那一年,心理上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的面对过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所学,自己的世界已经改变。
对此,师父也做出个解释,太早知道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人会变得敏感!
但问题是,对什么敏感?到将死之际,一切似乎都还是笼罩在重重的迷雾之中,好像师父师兄,所有人都在为我营造一个‘楚门的世界’,那电影中自以为是的世界。
为什么?
因为受到了震撼,我竟然就是在这种恍惚的状态下下山去了,一路上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师父师兄他们走,竟然也走了好一段儿,直到在跃过一条奔涌的溪流时,我差点儿跌入水中,才被正川哥一把拉住。
“想什么呢?”正川的语气有点儿责备。
“想这个世界真的好神奇。”我的脑袋有些晕乎,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曾经很是入迷,全国上下都在播放的电视剧封神榜。
难道那一切都是真的?!我想问,但是不敢问,怕正川哥一回答,我眼前的世界就会变得陌生。
“没你想象的那么神奇,有些事情习惯就好了。就好比,师父老是和我们说什么江湖,你我几时见过?学什么都不重要,生活还不是一样的过?又有什么不同?”正川哥适当的感慨了一句。
而师父却是回头看着我们,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生活到底会有什么变化,这是谁都不敢笃定的事情?正凌,难道忘记师父告诉你的无为二字了吗?若是内心安然,行无为尚可,心无为又有何不可?”
心无为又有何不可?!我像是得到了震撼,这是如何一种干净且清净的心态?看似全无防备,实际上这才是最坚固的一颗心灵。
因心无为,还有何事可添烦恼?带乱心境?!
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之前觉得无味,不入眼中的山景瞬间就变得生动起来,心中郁郁也随之消散,开始体会到了下山的兴奋,忽然间,整个人就眉开眼笑起来。
“臭小子,还真是孩子气啊!怎么能是我这种沧桑男人的师弟?”正川哥没正形的感慨了一句。
“你是沧桑男人?只有我这种男人才读的出岁月的风尘和沉淀,贤贤是没见到我,否则绝对会一见钟情的。”师父斜了一眼正川哥,然后异常严肃的说到。
我和正川哥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做出了一个‘呕吐’的样子。
“混蛋呐!”师父当场被拆台,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大骂了一声,在企图逃跑的我和正川哥身上一人踢了一脚。
相对于上山,下山自然容易的多。
我们是在下午2点左右踏出的山门,而到了深夜11点不到,我们就已经走出了茫茫的秦岭大山。
站在山脚下,一片黑暗,我记得几年前入山之时,山脚之下也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住户,但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什么人间灯火也是正常的。
山脚之下是一条延伸的土路,我们下山就是由一条山脚的小路下来,然后到了土路的中断...我知道土路的尽头是一个村子,却不知道土路的终点究竟是通往哪里?
于是问题也就来了,我没办法去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要如何过夜?还不如就在山里,至少可以寻个挡风的地方,也不用这么狼狈的睡在路上吧?
我是这样想着有一些着急,但是师父和师兄却是老神在在的把大袋的行李一放,就坐在了地上。
“师父,难道就在这里过夜吗?”看他们的架势,该不会真的就睡在路上了吧?
“这里过夜又有何不可?”师父的声音永远没一个正形儿,才刚坐下,就掏出他的烟斗叼在了嘴里。
下山,师父是不喝酒的,那个宝贝的黄皮酒葫芦儿,只能遗憾的放在了山上,我在路上追问过正川哥原因,正川哥说他也不是太清楚,只是记得依稀和师父的什么往事有关系。
面对这样的师父,我着急的快哭出来了,我无法想象,当天亮起的时候,总是有过路赶早的村民,看见我们三个横条条的睡在路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堂堂叶正凌,学校里响当当的老大,是真的丢不起这个脸的。
倒是这个时候,正川哥拉了我一把,让我舒服的坐在了行李袋上,声音带着笑意的说到:“你觉得师父除了在课业的事情上,其它时候会认真回答我们问题吗?耐心的等着吧,谁说要在这里过夜了?”
“耐心的等着?”我不明白正川哥话里的意思,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我们到底是要等什么?
但正川却是不答话,自顾自的从背包里掏出了干粮和清水,然后拉着我和师父一起分吃了。
我是真的饿了,吃的狼吞虎咽,待到饭饱之后,我就开始靠在行李袋儿上,迷迷糊糊的打起盹儿来。
毕竟在山上,生活是无比规律的,11点之后才睡觉,除非是晚课没有完成,否则是不可想象的。
很快,我就意识模糊了,只是在迷糊间感觉到师父有些粗糙的手放在了我的脑袋上,模糊的听见他带着笑意说到:“这臭小子,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在外,不顶事儿,得多磨练磨练。”
他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话里那种宠溺却是很分明,在我活蹦乱跳的时候,他就不这样表露了。
伴随着的是师兄的轻笑声,还有师父那升腾而起的烟雾的味道,混合着他带下山的保温杯,打开之后,杯子中盛放的热茶味道。
师父抽烟斗的时候,如果条件允许,总是会喝一杯茶的,这个味道几乎是晚课时最熟悉的味道,一直会伴随我到睡眼朦胧,闻着这样的味道,我更加的安心,也不觉得夜里冷,更加的想睡了。
而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儿,还有‘踢踏,踢踏’异常有节奏的马蹄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