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统,走,去花船上吃酒,我请客。”风骥大营的副都统王愈,追上了李欢实,笑眯眯地说。
今日是他们营和禁军共同分担宫城防卫,刚刚安排好了巡逻事宜,李欢实就下意识地准备回驻地。
“不想去,你去吧。”李欢实兴致不高。
他原先在边境的时候,也经常的在闲暇的时候去逛青楼。
边境的日子苦,时常有战乱,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凑合,没有好房子,也没有什么精致的女人。
那里的人跟环境一样,都透着得过且过,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没了的绝望味道。
可是京城不一样,京城的女人很娇嫩,打扮的很精致,她们每一个人都柔软的不像话,连动作都慢上半拍,好像笃定了日子可以细水长流。
李欢实去过这里不怎么高级的青楼一两回,深刻的体会到了水土不服。
他是来了京城,可是他身上带着的还是边境那种绝望又可怜的味道。
那些女人闻着了他身上的味儿,眼角眉梢都在笑话他的土气。
这让他很不高兴。
尤其是自从他追随的大将军谢元,当众承认了自己是个女郎之后,摞在他身上的那种隐含的嘲笑,就又多了一层。
他就更不高兴了。
“你看你,有人主动请你喝花酒……你怎么还对着人摆脸子?李都统,你真的太伤我的心了。”王愈很是失望地说。
李欢实冷漠又抗拒的脸色缓了缓,说道:
“我也不是对着你……京城的女人看人下菜碟,我去倒成了供她们取乐的,我不愿意去。”
王愈愣了一瞬,连忙说道:
“哎……怎么可能呢,你一个城防营的都统,那得多不开眼的才会拿你取乐?等换了驻地,又得去城外苦上许久,趁着在京城内方便,不享乐岂不是亏了。”
他说完,又凑到了李欢实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
“在花船上比陆地上可有意思多了,这回我下了血本,请了几个头牌小娘子……”
李欢实看向了王愈,眸光闪动,动摇了。
……
花船停在河水的中央,花顶雕窗,红灯彩带,像是一朵娇弱贵气的花,还是会吞食金银的那种。
他们乘坐着小船渡到了上头,刚刚踏上了花船的船板,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悠悠扬扬。
边境的青楼姑娘,就没有几个会弹琴的……
李欢实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好像配不上这场面,于是又萌生了退意,刚刚侧了侧身,王愈就将他拉入了船舱。
一进门,看见里头的场景,李欢实顿时傻眼了。
里头是有许多娇艳的姑娘,可是也有许多大老爷们,还是本身就跟他们不对付的那些人……
李欢实顿时黑了脸,手摸着腰间的佩剑,警惕地看着他们,扭头问王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船舱里头顿时安静了,气氛压抑。
王愈看着那些人,一边伸手按着李欢实握剑的手,一边劝他说:
“你别这样……其实是人家主动请咱们,怕你不愿意来,我才编了个谎。”
李欢实怒道:
“你明知道我不愿意来还骗我来?!我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讨论讨论谁家兄弟死的多吗?!”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王愈抓都抓不住。
可是李欢实一出门,才想起来这是在花船上,渡人的小船已经回去了,满目都是流水……而他,不会水……
李欢实站在甲板上,看着流淌的江水,僵直在了那里。
这个时候,里头的一个人也跟着王愈走了出来,他是禁军马军司的指挥使,对着李欢实客气地拱手说道:
“李都统,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吧,说起来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若是这回不投机,下一次不喝了不就是了么。你也不用怪王愈兄弟,我们也是仰慕李都统,央求他请你过来的。”
河面上一阵风,吹皱了水面,波光粼粼,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李欢实站在那里许久,最终还是转身进了船舱。
进去刚坐下,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就娇滴滴地往他身边一靠,黛眉红唇,眼若秋波,好闻又淡雅的香粉味儿扑面而来,带着勾引的意味。
这跟他以前接触过的青楼女子都不同,不像是个娼妓,更像是个贵女。
就好像一个身份高贵的贵族女郎,突然间死气白咧对着他投怀送抱。
李欢实看着她,眼睛都直了,身子也僵直了,一动没动。
直到那名女子用祈求的眼神,抬起那羊脂似白皙柔软的手,端着酒杯送到了他的嘴边喝了下去,他才觉得自己的身子又活络了,心也活络了……
酒过三巡,胡闹也胡闹过了,几个人衣衫不整的坐在那里,一开始的那种剑拔弩张自然而然不见了,好像突然间就有了好几年一起荒唐的情谊。
这才开始聊自己的出身,聊前程。
一个禁军的人说道:
“听闻李兄弟也是穷苦出身,我也是……想当初那年闹饥荒,家里头人都死绝了,当兵卖命有饭吃,就投身了军营。
当时好多人都是这样,就是很多人只吃了几顿饭就送了命,咱命中有富贵,硬是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他顿了顿,又问:“你呢……家里还有人吗?”
李欢实望着船舱上的绚丽的彩画,神情萧索地说:“没了。”便再也没有后文。
禁军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为李欢实的不健谈而头疼。
过了一会儿,有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容易啊,趁着有钱又有时间,可不能亏待了自己,要不然,都对不起咱们吃过的那些苦。”
“就是……”好几个人应和道。
“哈哈哈……就是什么啊就是,王愈你吃过什么苦?从出生起就住在京城,你家里头不说多富贵,终归是没饿过肚子吧。”
王愈很是无奈地说道:
“嗨,其实都一样,我是没饿过肚子,可是险些掉命的次数可不比诸位少……不管什么出身,大家都是一条命。活着的时候,该是对自己好一点儿,别哪天说没命了就没命了,再回过头来后悔也迟了。”
“这话在理……”大家又应声说。
王愈看了看一直躺在哪儿不动的李欢实,说:
“李都统,回头好好的娶一房媳妇,生几个孩子,以后家里不就有人了么,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哪能每天都垂头丧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