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笑着说:
“怎么能因为这个呢,是因为别的事情才高兴的……”
谢元将最后一张弓放在了架子上,然后就准备拉了麻布和油纸盖上去。
沈留祯很有眼色的上去帮忙,两个人一人扯了一头,配合的想当熟练默契。毕竟这是小时候他们经常做得事情。
谢元说:“我是总结出来了,你是碰见危险的人就谨慎,恨不得人永远都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但是碰见没有危险的人,就肆意的任性胡来,比孩子都幼稚。”
沈留祯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并没有反驳,而是转移了话题,认真地说:
“阿元……今日跟老师聊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
谢元将四角的绳索都检查了一下,确定绑紧了,才拍了拍手上的脏污,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事情?”
“你并没有输。”沈留祯声音里头透着深沉和安慰。
谢元身子一僵,扭过脸来看向他的时候,立马就明白了他在指什么。
他指的是她来时的路,指的是她在宋国的经营……这一条路走到现在,一败涂地的事情。
沈留祯在谢元疑惑的眼神中,一步步地走进了她,细细地描摹着自己爱着的、敬着的、这个人的眉眼,说:
“谁说你一败涂地呢?你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女子有可能超越男子。
就像关娘子所说,你让天下所有女子因为你扬眉吐气了一回。更重要的是,你打破了女子不能当将军的世俗观念。世俗观念啊……多么根深蒂固、影响深远的东西,你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它。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都足以当做一个惊天动地的成就了……所以,怎么能说是一败涂地了呢?”
他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闪着清亮的光,重之又重地强调了一遍:
“阿元,你没有一败涂地,更没有输。”
他们站得那么近,一阵风吹过,让两个人的袍袖裙摆晃动了起来,轻轻地碰到了一起,像是两棵小草互相依靠,又像是缠绕的藤蔓一样透着缠绵悱恻。
谢元望着沈留祯的眼睛湿润了,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生长,温温软软地让人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而眼前的沈留祯,那张精致好看的脸,明明从小看到大都看习惯了,却突然变得有一点陌生,甚至惊心动魄了起来,比他身后背景中,那摇曳的花丛都要惊艳。
她心惊于这一变化,丹凤眼快速地眨了两下,便掩饰似的移开了目光,只看着沈留祯垂在一侧的袖子,喉头哽咽了一瞬,轻声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留祯。”
她的声音也很认真,认真的令人心疼。
沈留祯见她躲着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于是追着问:
“你真的知道了?”
“嗯。”谢元轻声应了一声,转了半个身子,躲掉了沈留祯追逐的目光,也躲掉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她摸了摸旁边盖好的油纸,说,“你跟我爹到底聊什么了,突然得出了这些东西。”
沈留祯的袖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声音里头依旧透着喜悦和兴奋,说道:
“我跟老师谈魏国税收混乱的事情,然后就说到了乌雷有心改革,促进胡汉平等和平共处,却无从下手的事情……你知道,自古政策变革都是大事,弄不好的话,往小了说是家破人亡,身首异处,往大了说就是国家动荡,江山易主了。
幸而师父提点了我一句,可以效仿始皇帝,先从书同文车同轨这些不涉及关键利益,但是又能促进胡汉融合的细枝末节处入手。
从前读书,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如今有时事做参照,才感叹始皇帝的远见和伟大……自秦汉以后,中华大地是一家的观念便深入人心,后人谁还记得曾经春秋战国时,诸侯混战的血仇和隔阂。
所以……有时候,这些无形的思想和观念,才是比百万雄师更加重要的利器!”
谢元听了之后,亦是感触颇深,她如果不执着于现实的所得所失,确实如沈留祯所说,她的存在,便已经是成功了。
她从小到大,所受的一切苦楚,都跟重男轻女的观念脱不开关系。
如果因为她,能让后来人在突破这一枷锁时有个事实证据,有个先例依靠,她的苦就没有白受。
是的,她并不是在毫无意义地自讨苦吃。
谢元的手搭在武器架子上慢慢握紧了,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似乎从前的那些雄心壮志,那些不惧艰险一路向前的勇气又回来了许多。
她怕什么呢?对于她来说,本身就没有什么好失败的,所得一切,都是赢来的!
此时就听沈留祯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跟她商量道:
“阿元,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回平城,跟乌雷商议,着手这件事情,你……愿意跟我去吗?乌雷一直想要见你,你也……见见他?”
谢元沉默了一瞬,突然转过了身,说道:
“好,我去。”
……
……
谢元和沈留祯离开了谢家,就带着刘亲兵,快马加鞭的往平城赶去。
谢家从魏国往南边搬迁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并不记得多少事情,后来一直在两国的边境上长大,后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宋国的土地上辗转,所以印象中一直是南方那种水河宽晏,绿色盈盈的景色偏多一些。
可是进了魏国,越往北,河流越发的少,树木也眼见着都瘦长了起来,更何况到处都是荒废的田地,人口稀少的村庄,看着着实……荒凉的很。
谢元心中很是失望,跟沈留祯说道:
“魏国武力强悍,可是这治理国家的手段比不上南宋许多……太凄凉了。”
沈留祯说道:
“确实,胡人毕竟是游牧民族,对于种地城池经营一道,资历太浅,当然……也有人家根本就不想经营的原因,可是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有乌雷了。”
谢元奇怪地看了沈留祯一眼,笑着说:
“你倒是对魏国这个皇帝评价颇高,他年岁跟咱们相差无几吧,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