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谢元和沈留祯坐在一块吃饭。

谢元腰背坐的笔直，两只手放在分开的膝盖上，闭着嘴巴咀嚼着东西，却一直斜着眼睛盯着旁边的沈留祯看。

沈留祯刚开始还装作不知道，专心的盯着眼前的金器盘盏，好像盘子里头的菜肴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不容分心。

可是他怎么强迫自己专心，都能感觉到谢元搁置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渐渐地手脚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瞬，感觉身旁的人散发着一股子压迫感极强的气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的缘故，他夹菜的手就抖了一下，东西一下子掉到了案几上。

沈留祯只好默默地将筷子放到了旁边的箸架上，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扭过头看向了她，问：

“阿元……你总是……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瘆人的……”

谢元嘴里的东西吃完了，她微微仰着下巴，侧目而视，冷直地说：

“你今日很不对劲，你瞒着我干什么了？”

沈留祯趁着拿起帕子擦嘴的功夫，垂下了眼睛，掩饰住了自己眼睛里头的慌乱。

他动作很是优雅缓慢，自己擦完了之后，还揽着自己的袖子，十分体贴地捡起了谢元那边儿的帕子递到了谢元的眼前。

见谢元不接，他就犹豫着，举着巾子想要替她也擦一擦。结果被谢元一把给夺了过来，她说：

“问你话呢，不说话，更可疑了。”

“哦……”沈留祯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就是我让灵秀帮我办点事情。她自愿的，就是有些危险，我怕告诉你了……你不同意。”

谢元听闻，丹凤眼眸光一转，带上了些许凌厉，问：

“……什么事情？”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件兵不血刃的事情。”

谢元顿时丹凤眼就瞪大了些，眼睛中凌厉的光亮闪烁，质问沈留祯道：

“我问了你多少天，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你都避而不谈，结果去找了灵秀？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帮忙，而我帮不了的？”

沈留祯听到这儿，顿时便来了精神，开始抓住机会，就跟谢元扯皮起来：

“阿元，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家灵秀自然有人家的优势，你能做得事情她做不得，那她也有能做的事情你做不得的，怎么能小瞧人呢？就好比说罢，你能跳舞吗，你能像个舞姬吗？你能低三下四的求人吗？”

谢元听闻，眼睛睁了一下，似乎在思索，随即十分耿直利落地说道：

“我错了，你说得对……所以你让她干什么去了？混入欢场替你打听情报？你手下不是有专门的探子吗，为什么非她不可？”

沈留祯的神情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随即垂下了眼睛看向了别处……他心想：阿元不愧是阿元，总是能单刀直入地破除迷障，他这一招转移注意力的法子对她来说不管用啊……

正当他偏着头，躲避着谢元的目光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刘亲兵焦急的声音，说道：

“郎君，有信儿了，西部大人已经带着人马往南城去了。”

沈留祯还没有说话。谢元便焦急地问道：

“这里头怎么还有鲜卑贵族的事情呢？”

沈留祯眸光晃了晃，抿着唇犹豫了一下，用可怜无辜的表情说道：

“我把西部大人的女儿给绑了，辗转送到了那家暗门子里头……”

谢元一听，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震惊又无语：

“你？！！……难道那家女儿也是自愿的吗？！”

沈留祯吓了一跳，往后倾着身子拿袖子挡着自己的头脸，生怕谢元打他，嘴皮子利落地说道：

“就今天早上的事情，不会怎么样的，一会儿她爹就将她救出来了。”

谢元气得不行，指着他怒道：

“你真是够了！我心说你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说话，弄了半天，你自己做了一回强抢民女的事情！你这样跟那些人有何区别？！！”

沈留祯因为谢元的暴怒，吓得浑身一激灵，随即从袖子下头露出一双眼睛来，波光潋滟的眼睛冲着谢元，一副祈求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说道：

“阿元……我这也是没办法。非常之事，必要非常之法，要想让那些鲜卑贵族改变自己的恶行，除非让他们自食其果，痛在自己身上。否则他们凭什么放弃自己作威作福的权利啊……”

谢元看着沈留祯这一副模样，心中恨得牙痒痒，但是又拿他毫无办法。她指着他的手指点了点，猛地一下放了下来。然后就开始双手叉腰，在屋子里头焦躁的来回踱步。

谢元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如今的情势，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事情去弥补，确保事情不会越来越糟。

盛怒又无奈之下的谢元，像是一只处在爆发边缘的豹子，整个人散发出来骇人的气势，她走了两圈之后，突然顿住了脚，转身怒气冲冲地问沈留祯：

“所以，你让灵秀帮得忙，就是让她做内应，看着那个姑娘？她又不会武艺她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你这不是害了两个人吗？！”

沈留祯解释说道：

“她们今日才刚到，又有灵秀在一旁劝着，不可能出人命的。”

“那西部大人派了人大肆寻人搜捕，那暗门子里头的人察觉了会怎么样？万一他们为了逃避罪责，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呢？！！你有后手防着吗？！”

沈留祯看着谢元，眸光晃动着，神情犹豫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关节，可是说实在话，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

如果完全按照他的预想，那西部大人的女儿步六孤珠云，应该越惨越好。只有她越惨，西部大人才会痛恨害了她的人。

然后他才好借题发挥，让陛下好好整顿一下鲜卑部族枉顾律法，大肆掳掠压迫平民的恶行。也只有凭借着鲜卑西部大人的地位和影响，那些鲜卑贵族，才不会觉得是汉人妨碍他们的特权，妨碍他们寻欢作乐……

改革，最好的法子，是让他们自行认识到危害，自行改变。他才不想做那个明晃晃的抢夺一众人的饭碗，结果被针对，最后只有被五马分尸才能平众怒的下场……

他们不值得他这么做，也不配他这么做……

可是关键是……阿元不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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