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留祯早出晚归,坐着马车到处奔波,今天去这个府上拜访,明天去那个府上赴宴。
谢元不掺和这里头的事情,作息一如既往的规律,于是两个人平时见面的机会越发的少了。
这一天半晌午的时候,沈留祯匆匆地从外头回来,吃了点儿点心,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头,一边睁着眼睛休息,一边想着事情。
突然,他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熟悉挺拔身影从窗前经过。
他懒得动,撑着身子伸着脖子,使劲喊了一声:
“阿元!”
窗外的影子明显滞了一下,警觉地扬起了头,然后便见那影子猛地一缩,“哗啦”一下窗户破了,谢元从窗户外头跳了进来。
她身形矫健,犹如蛟龙出海一般利落,带着一地狼藉的碎屑。
落地之时便将屋子里头的环境看了一遍,见空无一人正在疑惑,一转身就看见了沈留祯躺在床榻上,支着身子,用那双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
谢元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她抿着坚毅的唇,眉目都凌厉的竖了起来,一边将佩剑收入鞘中,一边责怪道:
“你乱喊什么?!我还以为你被歹人袭击了呢,叫得那么急迫!”
沈留祯眸光晃动,委屈地说:
“你走路太快了,我不是怕我声音小了,或者喊慢了,你就过去了吗?”
谢元站在原地,窗户外头的凉气冲了进来,风吹得她鬓角的几缕发丝还有衣摆乱飞。
沈留祯也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谢元黑着脸转过了身,将那只剩下了半扇的中的半扇的窗户,认真又固执地合上了。
不合还算了,一合越发显得窘迫。
正好这个时候,赵念有和府中的两个护卫出现在了窗户外头,手中拎着剑,傻眼地透过那破口,看着窗户里头的谢元。
谢元尴尬了一瞬,但是她凭着自己的那张冷脸给掩饰掉了,面不改色的对着赵念有他们说:
“没事,都是误会,去跟管家说一声,派人来修窗户。”
赵念有听闻“哦”了一声,转身就去了,一边去一边想着:这修门扇的事情好熟啊,好像上次就发生过一回,上一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谢元站在破窗前头,感受着“呼呼”往里头灌的冷风,吐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沈留祯说:
“还躺在那儿干什么?不嫌冷啊。到我那儿去吧,等门窗修好了再说。”
沈留祯不仅没动,还一下子躺倒了,说道:
“哎呀,一会儿还得出去,不想走路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从天上飞下来了什么东西,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留祯低头一看,原来是谢元将他的披风扔了过来,盖住了他。
谢元没好气地往床榻边上一坐,气哼哼地说:
“我是真没见过比你更懒得了,说罢,叫我什么事情?”
沈留祯整个人都缩在了毛皮披风里头,就露了脸,像是吃了蜜一样甜,笑着说道:
“一会儿我要去见姒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谢元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姒玉萧索的脸,那天浓雾之中,她与灵秀擦肩而过,命运交换了轨迹。
谢元的脸色突然变得惆怅了许多,轻声问道:
“她是你们的细作探子,我能去吗?”
“怎么不能,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任务让她做,前一段时间,主要是审查她对魏国的忠诚,现在审的差不多了,我再去把把关,她就能自由了。”
谢元听闻皱了皱眉头,说道:
“她为了魏国做了那么多事情,被俘虏了之后,到了魏国反而还要受牢狱之苦?是不是太寒人心了?”
沈留祯纠正她:“不是牢狱,是监禁。”
“有区别吗?”谢元挑了眉头说。
“区别可大了,牢狱是在牢房里头,监禁可是在一个什么都不缺的院子里头,说是审查,谈谈话而已,生活好着呢。”
谢元听了之后,眉眼又柔顺了下来,明显心情平静了许多。
沈留祯又接着解释,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许多人被俘了之后会被策反,或者被对方拿着污点威逼利诱,让他们反过来替自己做事的,不得不小心。”
谢元理解了,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又说:
“姒玉以后会怎么样?灵秀以后会有回来的一天吗?是不是也会跟姒玉一样?”
沈留祯听闻,眸光闪动,认真地说:
“阿元,做细作是很危险的事情,那么远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谢元垂着丹凤眼没有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留祯便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愿意跟我去吗?”
“去。”谢元淡淡地应道。
……
姒玉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五官柔和精致,是将胡人的明艳和汉人的含蓄融合的很好的五官,是一种不一样的,可以直戳人心的美。
她要是不说话,看着就像个是西域神佛画像中的翩翩仙女,但是她一说话,又总是透着明显的市侩和俗气。
她跟灵秀不一样,灵秀是一个家养的舞姬,跟姒玉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天真。
而姒玉,在南朝的青楼里头呆了许多年了,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处理过的棘手的事情那么多,她更加的成熟,更加的老练。
姒玉抬起了眼睛,目光似乎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沈留祯,又在谢元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沉默地低下了头。
沈留祯语气温和,笑着打招呼道:
“姒玉,许久不见,怎么还面生了?咱们在南宋时,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你忘了?”
姒玉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谢元也关心地问:
“你是不是在章青他们的手里受了太多苦了,我记得你以前的性子挺活泼的,怎么现在变了这么多,沉默寡言的。你放心,现在没事了。”
姒玉听闻,抬眼又看了谢元一眼,似乎在琢磨她是否真心,随即嘴唇动了动,忧愁地说道:
“怎么会没事了呢?现在……我没了用处了。我是胡汉混血,哪一边都不受待见,又是个贱籍。我有用时,自然要什么有什么,没用时,便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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