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玉说着这些话时，眼睛里头没有光，那是真的没有希望的眼神。

谢元惊讶地看向了沈留祯，她对细作的事情不懂，想听沈留祯的回答和解释。

当时他们正在院子里的堂屋里头。

这处院子里头不仅仅有姒玉，还有其他十个多人从南朝回来的细作，他们一人一个屋子。

为了方便盘问，堂屋被设置成了公堂的样子，有案几，有差役，有做笔录的文官。

只不过堂下放置了一把椅子，审查时，将人叫进来，坐在这里回答问题，以示跟犯人不同。

因为沈留祯是最后来把关的人，他故意将差役和做笔录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和谢元坐在案几的后头，跟姒玉说话。

听了姒玉这么说之后，沈留祯从公堂上的大案后头走了出来，站在大案的前头。谢元便也跟了出来。

沈留祯站在离姒玉五步远的位置，笑容可掬地说道：

“怎么会呢，你是魏国的功臣，现在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以后你就可以心无挂碍，在魏国好好过日子了，你不高兴吗？”

姒玉看着沈留祯，淡淡地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依稀还有当初那般泼赖的影子，凉凉地说：

“我不做那般的美梦，难不成陛下还能给我加官进爵吗？”

沈留祯垂了一下眼睛，说道：

“加官进爵倒是不会，可是荣华富贵总是有的。”

他说着转了一下身子，侧目反问道，“你不信？”

姒玉眨了眨眼睛，颓丧地说：“我信不起来，从小没有那么好的命，我只希望自己还有活儿干，还有利用价值。”

谢元听闻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是功臣，如果是好命，那也是你自己用努力用功劳换来的。大可以心安理得的受了。”

姒玉看着谢元，神情有些复杂，随即说道：

“谢将军，你该了解的呀，功臣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谢元顿时噎住了，丹凤眼眸光闪动，然后便垂下了眼睛，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得是对的，这世上多得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她见过的经历过的，还少吗？

姒玉突然仰了脸，带着点敌视的味道，将目光放到了沈留祯的身上，用琥珀色的眸子斜着他，说道：

“沈侍中也明白啊，当初我那个上司亦善，不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吗？”

沈留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姒玉的话，当初在南边儿时，姒玉就因为亦善的被捕而义愤填膺。

现在她又将他的事情拎出来，不过就是携着旧怨怼他罢了。

可是沈留祯一丝动摇和愧疚也没有，厚着脸皮正气凛然地说：

“他怎么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呢？他是魏国的功臣，陛下亲自赞赏过的人，他的家眷因为他的功绩，现在过着衣食无忧，奴仆成群的好日子。”

谢元在一旁翻起了白眼。她想起当年的事情就觉得胃痛，看见沈留祯这么厚颜无耻就恨得牙痒痒。

她在心中觉得自己和沈留祯这一对恐怕天下少有，因为有时候她爱沈留祯爱到舍不得他死，但是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情，又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他！

姒玉听了之后，表情滞了一下，似乎有些动摇了，但是很快她便冷笑了出来，说道：

“我谢谢你了，我独身一人，没有家眷可享这个福气。”

语气明显带着阴阳怪气。

沈留祯听闻揣着袖子，用波光潋滟的眸子审视着姒玉，突然说道：

“你现在很是不对劲啊，我记得当初，你对魏国忠心可鉴，可从来没有这么怀疑过自己的血统，怀疑过魏国……是不是章青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姒玉似乎被说中了内心，她偏过了头，躲过了沈留祯的视线，木然地说道：

“跟他们说什么没关系，是我被捕之后，有时间想以前的事情了，觉得无趣。”

沈留祯脸上出现了恍然之色，然后便有些尴尬地看了谢元一眼。

谢元也觉得姒玉这般像是在坦白自己的动摇，不由地替她感到担心。

谁知沈留祯却说道：

“那也无妨，觉得无趣便无趣吧。反正以后也不必再做细作了，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果然，他这样说，姒玉明显不相信，偏过了头没吭声。

沈留祯想了想，却说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在骗你，你的下场一定不会好。但是，我要说得是，你过得好不好，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给这个国家对有功之臣如何安置的问题。

只有你过得好了，后来的人才有信心为魏国效力，对魏国忠诚。一个国家不能缺了赏罚分明的制度。所以，你会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日子过得很好。”

姒玉听闻，垂着的眼皮子抖了抖，随即看向了沈留祯，眼睛中的光亮逼人，像是在确认沈留祯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沈留祯突然往旁边一伸手，谢元低头看着沈留祯伸到了自己眼前的手掌，有些莫名其妙。

就听他说：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是谢将军的人品你总该相信吧，有她为证，我是不会骗你的。”

姒玉看向了谢元，眸光闪动，明显动摇了。

谢元抿了抿唇，有些气闷地看向了沈留祯，心想：怪不得这个家伙要让她跟来呢，原来是料到了姒玉对他不信任，拉她来给自己加码来了。

此时就听姒玉突然声音温柔地问：

“谢将军，我听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以后会跟他成亲是吗？”

谢元愣了一瞬，然后便坦然说道：

“是，可是，你也不必太相信我，我也时常被他耍的团团转，防不住。”

沈留祯见谢元如此给自己拆台，顿时圆了眼睛，想责怪她，但是又不敢，只能使劲儿的给谢元使眼色。

谢元索性全当看不见，半点目光也不给。

姒玉突然娇俏地笑了，抬起了手指优雅地遮着嘴，那双眼睛脉脉地看着谢元，笑着笑着，溢出了眼泪来，说道：

“世事无常，难得你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吗？或许吧。

谢元看着姒玉的手指和指甲，她从前总是留着长长的指甲，染得红艳艳的，现在却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粉色的，短短的……

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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