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总督孙传庭孙大人携贺礼亲至!”
黄府管家一边招呼,一边高兴的唱道。
虽然觉得这位孙总督很是古怪,但宴席总算能按时举行,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孙传庭刚走到客厅门口,黄永发赶紧起身相迎,在场的一众商贾士绅也丝毫不敢怠慢的站起身来。
太原知府卫克用也很快起身,只是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按理来说,他身为太原知府不该与商贾之流走的太近,至少在明面上不行,毕竟容易落人官商勾结之口实。
他之所以有恃无恐的前来,是因为除却布政司,他便是太原府最高官职者。
而布政司的诸位同僚,也都与晋商多有往来,布政司的人不来,他便是代表,既代表了太原府衙,同时也代表了布政司。
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山西辖地的事情,只要他不说,黄永发等人自不会说,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孙传庭的突然到来,无疑是将这微妙的关系打破,卫克用跟孙传庭并无私交,也知道此人并非与他一路之人。
让孙传庭看到自己在这儿,等同于将自己与商贾之流关系匪浅暴露在外人眼里。
孙传庭与黄永发客套两句,嘴上说着贺喜的话,但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搞得黄永发格外的尴尬。
“没想到知府卫大人也在。”孙传庭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从级别上,孙传庭比他高了可不是一级两级,那卫克用赶紧过去行礼。
孙传庭并不怎么理会,当即坐在了黄永发所在的主位上,这让众人脸色都变的不怎么好,可却没人敢出言放肆。
那黄永发虽然心里有火,但也不敢发出来,只得坐在了孙传庭的旁边,并下令让下人传菜。
一队队婢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精致瓷盘过来,不多时,丰盛的酒菜便已经摆满了酒桌。
黄永发保持着微笑,当众感谢到场的人,端起酒杯与众人同饮。
客厅外的大院子里,一个戏班在卖力的表演,场面倒也算是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唯独孙传庭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黄永发给他倒酒,他时而也喝上一杯,却并不动筷子。
黄永发虽然不知道这位孙总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是抱着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这等人,权当自己倒霉。
黄永发作为晋商八大家之一,在当地的名望不低,其他几桌客人时不时的过来敬酒,说些恭维的话。
黄永发自然也笑着与人交谈,就这么过去两刻钟,他觉得如此冷落孙传庭不似代客之道,便举起酒杯敬向孙传庭道:
“孙总督本就是我山西同乡,太原距代州并不远。
总督大人难得有此闲暇,何不借此机会回乡看看,若总督大人有意,车马等一应事务由鄙人提供,聊表鄙人对总督大人的敬意。”
黄永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孙传庭的表情,言辞间虽是善意,但也并非没有私心。
他总觉得孙传庭赖在太原不走很古怪,不论如何,这么一支军队就驻扎在城外让他很不安生。
出言试探,也是想看看孙传庭到底要干嘛,倘若他要回乡,那自己便安排车架,倘若要出发去汉中,那自己便提供一路所行之粮草。
总之,只要别待在太原城,什么都好说。
“黄员外说笑了,建虏流寇不除,朝廷大敌未解,本督何以家还?”孙传庭平静的回道。
只是他仍旧正襟危坐,手并未端起酒杯,这让端着酒杯的黄永发很是尴尬。
黄永发得知孙传庭并没有回乡探亲的意思,便只得接着奉承道:
“总督忠肝义胆,实乃朝廷之幸,我等佩服之至。
鄙人便以此酒,预祝孙总督汉中之行,旗开得胜收复失地!”
黄永发话说的漂亮,但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都听出了言外之意。
表面虽然没有催促的意思,但其实全都是在催促。
流寇正在四川作乱呢,你既有如此抱负,为啥赖在我太原府不走,而不去收复四川,不去剿灭流寇呢?
孙传庭当然听出了黄永发暗含的嘲讽,这时,从外头跑过来一个亲卫。
这亲卫在孙传庭耳边低语了几句,孙传庭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狠色来,但转瞬便消散了。
孙传庭笑着站起身来,手也端起了酒杯道:
“好,那便为收复失地干一杯。”
孙传庭站起来,在场的人哪有敢装看不到的,都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着恭维的话,站起身来与孙传庭敬酒。
孙传庭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再次坐下时,嘴角虽然还有笑意,但那笑容却满是冷酷。
他自顾自的端起酒壶来,一边给自己倒酒,嘴里却在喃喃道:
“收复失地,呵呵,收复失地,哈哈哈。”
那笑声带着嘲讽和愤慨,似是在嘲讽在场为富不仁的商贾,也似是在嘲讽自己。
城外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自己豁出性命来,保卫的竟是这等祸国殃民的家伙。
他的声调不高,但同桌的黄永发和卫克用听的很清楚,两人陪着笑脸不敢多言,都明白这孙传庭不对劲儿。
孙传庭他放下酒壶,忽的扭过头来,仍旧保持着笑意的看着黄永发道:
“收复失地,呵呵,本督今日先将尔等侵占的土地,都给收复了吧?”
这话说完,孙传庭脸上再无笑意,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黄永发。
黄永发脸色大变,在场的其他商贾也都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时,一大队士兵拎着战刀从外头冲了进来,嘴里高喊着:
“黄永发、范永斗等侵占土地、勾结建虏、意欲谋逆!
奉大元帅之令清查,胆敢妄动者,杀无赦!”
这些士兵皆是刚从建虏战场上撤下来的敢战之兵,只片刻功夫便控制住了局面,十几个亲兵很快在来到孙传庭周围。
黄永发面容冷冽,此时他哪里不知道这孙传庭是想干什么,孙传庭之所以不走,就是奔着他黄永发来的!
搞明白状况之后,黄永发忽的冷笑起来。
“就凭你,与那所谓大元帅的空口白话。
你想干什么?
你能干什么?”
黄永发确实有底气这么说,整个山西的官场皆在晋商的掌控之内,即便是朝廷里那些重臣,每年的敬奉也不是白交的。
他并不信这孙传庭真的有他勾结建虏的实证,若真是如此,朝中的那些人早便会通知他。
而他黄家、乃至范家的消息网也不是吃干饭的。
总督确实位高权重,可你孙传庭敌得过天下御史的弹劾,敌得过天下士绅的悠悠众口吗?
“问的好!”孙传庭说罢,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同时,孙传庭身后的亲卫抽出战刀来,上前一步,左手环住那黄永发的脑袋,右手战刀在黄永发的脖颈处猛的一划。
顿时,黄永发的脖颈处喷洒出一道血柱,将对面的太原知府卫克用喷了一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