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的民众暴乱终于还是发生了。
然而合肥城的情况,只是江南江北诸多州县的一个缩影。
自正月底开始,江南、江北,包括应天府、南直隶等地区在内,各地因税制改革活不下去的百姓同时喧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衍圣公一脉被朝廷族灭的消息,也通过有心人被迅速的传至大江南北。
各州府内的生员、文人、士绅得知消息后全部震惊,震惊之余便是愤怒。
孔府被付之一炬,连带着被毁去的,是所有文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朝廷!到底要干什么?
那冠军侯,敢行此事,真真是不将孔圣人放在眼里,更是对天下文人的蔑视和嘲讽。
一时间各地文人口诛笔伐,城内除却乱民之外,更有文人写的声讨文章。
这些文章将冠军侯张世康骂的狗血淋头,言之凿凿,字字珠玑,历数了张世康这一年来犯下的种种祸事。
文章满天飞,就连普通的百姓都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一个叫做张世康的纨绔浪荡子所为。
正月二十九日,当朝大儒钱谦益与南京吏部尚书张慎言,联名写了一篇声讨张世康的文章。
这篇文章比之其他文人的措词更犀利,从张世康年幼时在京城的嚣张跋扈写起,再到祸乱朝纲、蛊惑天子、陷害忠良。
从晋商到衍圣公的遭遇,到加征于民致使民不聊生,旁征博引、引经据典。
言之倘若此国贼不除,礼法难存,百姓将亡,大明朝将亡矣。
钱谦益和张慎言作为大明大江南北的儒学大家,东林诸子的精神领袖,号召力不可谓不大,直接将整个文人士绅间对国贼张世康的声讨运动推到了最顶峰。
张慎言又官至南京吏部尚书,在此二人的联合之下,天下文人除却口诛笔伐之外,也都带头走上街头。
他们多聚于县学、府学附近,这里多是求学的学子,这些学子年轻气盛,最容易受到感染,一点就着。
只短短几日,由士林诸大儒带头,以江南江北生员、学子为主力。
他们群情激奋,喊出国贼不除、天下难安、国将不国的口号,相约走上街头。
……
正月三十,扬州军营。
扬州总兵刘良佐阴沉不定的望着坐在对面的一个文士模样的老者。
“总兵大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冠军侯不除,不仅我等东林没有活路,即便是总兵大人你也无出头之日。”张士德苦口婆心的劝道。
张士德年五十,本是多次落地、仕途无望的秀才,如今得同乡张慎言抬举,为张府幕僚。
奉张慎言命前来扬州,意图说服扬州总兵刘良佐,加入这次史无前例的运动。
与他同来的还有府上的其他几位同僚,张士德负责的便是扬州。
他的表情虽然还算平静,但其实内心已经有些急迫。
昨日得知消息,他在张府的死对头,已然说服了泗州总兵高杰。
而他在扬州军营已经待了好几天了,刘良佐却一直摇摆不定,始终不肯给出正面答复。
“张先生所言,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刘某虽出身草莽,但如今食君之禄,当为朝廷效力,大元帅阁下虽与我并无交情,但也未曾加害于我。
我只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好生经营,至于能不能出头也不是张先生说了算。”
刘良佐喝了一口酒,似乎对张士德的说辞并不认同。
那冠军侯虽然在江北的名声不怎么地,但毕竟也是击败过建虏的,又是国公之子,又是天子宠臣,他犯不着因此去冒险,划不来。
在刘良佐看来,不管是衍圣公族灭还是晋商被诬陷,亦或是税制改革,都跟他刘良佐无关。
“总兵大人短视也,好教大人知晓,泗州的高杰高总兵已然选择加入这次运动。
大人可知高总兵为何如此坚决吗?”张士德继续道。
刘良佐没有说话,一边动筷子夹菜,一边示意张士德继续说。
高杰选择加入东林,倒是他没想到的,两人是老相识,都曾是李自成的旧部,先后因各自原因降了朝廷。
“那国贼张世康于正月十五元宵节,一夜间抓捕了在京官员一千四百余人,并大肆株连,仅仅三日便杀了上万人!”张士德满脸的愤怒的道。
虽然他是奉命行事,但自打昨晚得知这个消息后,张士德对此也是十分愤慨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不仅要族灭孔圣人子嗣,竟连东临诸子都不放过,一千多位仁人志士呀,上万的家眷呀,说灭就灭,这还是人能做出的事儿吗?
刘良佐闻言皱了皱眉头,这消息他还真的不清楚,三日间杀了那么多当官的,倒确实是个大手笔。
可是,这还是跟他没什么关系呀,张世康那厮又没杀他。
前阵子他倒是也收到了大元帅的书信,但不过是勉励他这两年的功劳,虽然没什么实质奖励,但好在也算客气。
他没有理由因此去与大元帅作对,即使这个大元帅很残暴、很不得人心。
“竟有此事吗?真是惨绝人寰呀!”刘良佐感叹道。
他本就是反贼出身,才不在乎这些,更不在乎所谓的为国尽忠,这都跟他没关系。
张士德没想到刘良佐如此难说话,就张世康做下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人人得而诛之。
这刘良佐竟然如此平静,当真是个目光短浅毫无道义的家伙,也对,本就是流寇出身,真若是讲道义,谁会造反呢?
反而又降,无忠无德,不仁不义,与那张世康是一路货色。
念及此,张士德破罐子破摔道:
“哼,此国贼屠我东林,不过是为财也。
素闻总兵大人在扬州生财有道,当也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
多的在下便不说了,告辞。”说罢,张士德便起身拱手离去。
刘良佐并未挽留,但张士德的话他终究是听了进去。
他的眉头紧皱久久不能舒展,他是不在乎晋商死活,也不在乎劳什子衍圣公,甚至是东林那些儒生。
因为那些家伙的死活,跟他全无关系,那张士德刚才所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他这两年也确实没少捞银子。
扬州本就是富裕之地,这两年他不仅吃拿卡要,还对周边多有劫掠,不能说是天怒人怨吧,只能说是毫无名声。
他也是有苦衷的,谁叫朝廷发不下粮饷呢?
当然,他自己也贪了不少。
嘶——倘若那残暴的张世康,真的惦记他的兵权和家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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