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如寒霜覆雪,冰凉刺骨,只有那处是肿胀且滚烫的,因而她伏在他的怀里,自然而然的就察觉到了。
陆温立即从他的怀中坐了出来,雪颊羞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正经些的话题。
“昭雪哥哥,盛飞瑾的孩子,还活着么。”
谢行湛不动声色的并了并腿,雪白面颊上亦染了一丝酡红:“想救?”
“能救吗?”
“如果。”谢行湛拧了拧眉头,“救他的代价,会很大呢?”
“我不救的话,他会怎样?”
“泡酒。”
陆温想起那日莲花台上被削肉去骨,成了一副空壳子的孩子,头皮一麻,冷不丁又打了个寒颤:
“还是救吧。”
谢行湛轻轻叹了叹:“若救,便要与之宣战。”
陆温摇了摇头,黑黢黢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陆温凑得近了些,压低了声量:“此事,还得劳烦你出马。”
因此地太过诡异,不慎便会误入绝境,平白丢了性命,大部分拍卖的客人,都在自己卧房中好好呆着。
偏生陆温,是闲不住的。
这一日,她已从杨六郎处,打听到了盛飞瑾的情况。
原来她自从玉清庵出逃,许是顾念着与盛父的骨肉亲情,又许是舍不得往日荣华,又一次回了盛府。
却转头被盛焙,随意送给了詹事府的崔少詹事。
崔詹事家中妻悍,待这位被家族所弃的无名庶女,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非打即骂,极尽磋磨。
这位悍妻的娘家,有一个行商的族兄,来西屏郡走货那几日,与崔府也有些来往。
盛飞瑾还算有些姿色,为了逃离魔窟,自然使了浑身解数,勾得那族兄,一颗心都放在了她身上。
崔妻早有将她打发了的意思,便瞒着丈夫,将人又送给了族兄。
然而,盛飞瑾被她那族兄纳入府中,不过也只是个妾室罢了。
妾室便罢,偏偏入府仅八月,便产下一子,引来许多风言风语。
那兄台被这些风闻说得多了,也觉得这孩子来路不正。
于是,与之离了心,短短几月,又纳了其他几房妾室,将其中一个,惯得无法无天,乃至那妾室暗中使了人,将那孩子的眼睛弄瞎了。
而入这福满楼,也是有规矩的。
一年分春秋两季,这乌江瞭望之塔,两季各开一次。
一个药童子,全身分作二十四项,便备二十四枚飞花令。
一年两季,总共会分发出四十八枚令,也就是一年之中,入福满楼者,仅四十八人罢了。
至于进入的时间,会在开拍之前,另行通知。
这些入楼消费的权贵,几乎都是灵泉宫早已挑好的。
为官者,多半为重症缠身,年老体衰,或走投无路,意图投靠东宫之人。
为商者,多半为豪族富户,妄图长生无尽,青春永葆之人。
只能说,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吸引力,对他们,实在是太强了。
只要能多活几年,便能多掌控几年的财富、权利。
只是花些银子,便能实现的话,实在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而从商者,自古士农工商,士为高,商为贱,更不敢与士相抗。
这些受到邀请的客人,需在指定的银号内,提前兑换成银票。
而,向他们兑换银票的钱庄,便是云洲八大族里的蔡氏。
且他们只允许一主一仆入内,凡有多者,立斩不殆。
而那购入眼球的老妇人,便是云洲八大族里的陈氏。
陈氏是个寡妇,一人撑着陈府,原是做瓷器生意的,家中长子于裕丰十六年中了进士,时任翰林院编修,虽只是个小官儿,陈府却也因打通了官路,蒸蒸日上。
去年,陈氏还做了一笔皇家的生意,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商。
萧清屿的密信之中,指的便是云洲陈氏,借由瓷器生意,从四郡州县,将孩子运送至淮溪。
瞧那老妇运筹帷幄之态,想来是替福满楼供养了多年的孩童,借此与东宫攀上关系,才通了与皇家的路子。
她面朝木壁,阖着眼眸,脑中思绪纷纷,却觉得旁侧微微动了动。
谢行湛替她盖上软被,而后关紧了房门,轻声退出去了。
而后,便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怔了一怔,推开房门,下至一楼莲台大殿,寻了处梁柱堪堪掩了身形。
大殿上跪了一排排的人,都没有戴面具,大多面容枯槁,病气恹枯,剃泪横流,哀哀泣泣。
鬼面卫士立于身后,雪亮弯刀,驾于颈侧。
陆温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都是仆人,没有主人。
再一看,主人都面如土色,立于莲花台下,作一副观戏之状。
她立即明了,这又是上人的恐吓之法,一主一仆,必定是要主人亲自诛杀自己的奴才。
再经由画师,将其诛杀之景施以笔墨,展于画卷,一为震慑,二为施压。
杨玄泠抱臂站在一旁,唇角噙了一道淡薄的弧度:
“陆姑娘,既来了,怎么不下来?”
陆温轻笑两声,莲步轻移至莲台:“怎么,连我也杀?”
杨玄泠扬了扬眉头:“杀自然是不敢杀,只是,有一件事,还要劳烦姑娘。”
陆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莲花台下,赫然坐了数十个画师,架起了画板,素白宣纸纸,笔墨齐备。
杨玄泠又道:“不巧,昨儿有个画师,走错了路,入了恶鬼窟,没了。”
二十四客,自有二十四仆,除去盛飞瑾的仆人,早已被投入了千魂林,二十三名仆从,合该有二十三名画师。
偏偏,那画师,少了一个。
陆温噗嗤一笑:“还以为你寻我,是有什么大事。”
她坦然于那莲花台下落了座,自书案前摆开了素白绢纸,握了笔,蘸了蘸绛红的墨汁,一副提笔以待的模样。
杨玄泠勾了勾唇角,唇边浮出一丝邪气轻挑的笑容:
“陆姑娘若不是三殿下的人,应当与我很合得来。”
陆温也笑,眼神乖巧又纯良:“不是啊,我向来是没什么底线的,谁对我有用,我就站谁的队。”
杨玄泠哈哈大笑:“这么说来,谢大人只是你的棋子,你待他,就半点真心也无?”
烛火微浮,陆温神色坦然如月明之镜:
“杨大人,其实,你容色上佳,背后又这般势大,说不定,来日亦会成我帐中客,只是你这天下第一情痴的名号,可就守不住了。”
他言语亵玩侮辱,她怎会听不明白,她从不吃亏,他言语轻挑,她便也轻挑回去。
忠贞名节,只是最无用的东西。
见他面色微变,淡淡愁意浮于面颊,陆温继续剜他的心,刺他的骨:
“你生来便是傀儡,所以做惯了傀儡,而无尘不愿作傀儡,所以反抗自己的命运,反抗你。”
“杨大人,她死前,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我阿兄,没有你。”
“你假作深情,以为与她两心相许,可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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