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其他城门的城外皆与城内相同,亦是阡陌纵横的碧潭河流。唯有北门却不同,出了城门,就是连绵不绝的黑月山。
之所以有那么多人会想到从北门逃出潭州,就是因为这重峦叠嶂的黑月山,是天然的逃跑隐藏之地。
韦幼青与吴兴密谈完毕,当晚就出了北门,却没有翻山越岭直奔道州,而是离开了大路,消失在潭州城外黑月山峰墨岭的密林之中。
月黑风高,密林里白天遮天蔽日,到了夜晚更是阴冷刺骨。静静的暗夜里没有人声,只有偶尔传来“嘶嘶”的响动,这是毒蛇在树丫间盘旋的声音。
在这“嘶嘶”声的中间,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断断续续的响起,这个声音让韦幼青心里不由怒气冲天,这是蛇族操控毒蛇起进攻的声音。
那条蛇并没有攻击韦幼青的意思,“嘶嘶”声渐渐远去。韦幼青没有放慢脚步,继续向着正西走,直至听到身边“嘶嘶”声大盛,无数条毒蛇向着自己身边聚集过来。
当然所谓“嘶嘶”声“大盛”,在普通人耳朵里听来,无非是风吹过树林子的“沙沙”声罢了。
韦幼青不出声,只在心里冷笑。自己久不回珍珠岛,那群野蛮的南人背叛也就罢了,连军队里的蛇人也要反了不成?
这一刻,他对花惜间的歉疚化为怨尤。多年情分,为着观澜出世,就要如此绝情?
韦幼青这么想着,从戒指里召出寒铁剑,运气至右手腕间,手与剑柄之间一道光华,寒铁剑在韦幼青手里划出一道弧线。
弧线过处,在暗夜里无法可见的一道黑色光弧散了开去。围拢过来的毒蛇似被狂风卷起,一坨一坨的向后飞出,打在密林里的大树上。蛇血浓重的腥气,在这片密林里持久不去。
韦幼青喝道:“出来!再不出来,你不认得我这珍珠岛领主,我也就只好不认得你是珍珠岛鲤人!”
少顷,树上跳下一短小精悍的汉子,此人身穿黑色尉官服色,走上前来,对韦幼青抱拳行礼。
“原来是你。”韦幼青瞥了一眼来人,“婆鸳,你想试试本祭司的神通是真是假,对吗?”
婆姓是珍珠岛蛇族部落的姓氏。珍珠岛七十二部落里,鹰族娲姓,蛇族婆姓,蚁族娜姓这三个驯兽族是最古老的部族,也是成圣殿最忠实的守护者。
“不是,婆鸳只见人过来,没有看见是祭司。且婆鸳现在是军人,奉命守卫在此,不敢松懈。”
韦幼青的怒火消解了不少,他知道珍珠岛南人不会托辞敷衍,婆鸳这一番话是真的。想是自己因与花惜间的矛盾多心了。
韦幼青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问道:“婕柱在哪里?带我去。”
婆鸳答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二人顺着密林里几乎看不到的一条小路辗转迂回,不多时前方树木少了许多,密林开始稀疏,显出一条隐藏在蒿草中的石阶路来。
石板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塌陷了,苔痕布满台阶,奇滑无比。不远处传来“汨汨”的流水声,却是路旁的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
这样的路对婆鸳自然是轻车熟路,可他却一路无话。韦幼青想着刚才对他多有误会,心里颇有歉意,故而想说几句话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
“婆鸳,在这里驻防多久了?”
“从跟着王爷到这里,就一直守在这里。”
“想家吗?”
婆鸳没有答话,可他轻微的叹息声暴露了内心所想。
韦幼青奇道:“前些日子,刘将军不是安排南人回家省亲吗?你可曾回去?”
婆鸳摇了摇头,道:“属下没有回去,婕长官说这个位置很重要,得守好了,换别人来他不放心。”
“那你们这边有回去的人吗?”
婆鸳回头看了韦幼青一眼,竟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韦幼青奇怪的看着婆鸳,这样的地面对珍珠岛南人来说,和平地没有什么两样,婆鸳竟然差点摔倒,可见他此刻的心事有多重。
“婆鸳,珍珠岛上生什么事了吧?”
婆鸳又回头看了一眼韦幼青,欲言又止。
韦幼青停下脚步,严厉的说道:“婆鸳,你出来这么久,又跟着婕柱,知道珍珠岛是怎样的情形了吧?”
婆鸳也站住脚,回过头来躬身道:“是,属下已经知道了。珍珠岛原是岭南土地,后被朝廷改封为辰王殿下封地,辰王殿下封祭司为珍珠岛领主。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韦幼青,“珍珠岛是祭司的。”
“你既然知道,就实话实说,珍珠岛上生什么事了?”
婆鸳犹豫片刻,道:“没有,珍珠岛一切如常。圣女管着南边,韦酋长管着北边。每年应交的赋税也都正常缴纳……”
韦幼青亮晶晶的眸子紧盯着婆鸳,婆鸳虽然低着头不与他对视,依然能感觉到似有千钧的压力。
“说不一样的地方。”韦幼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婆鸳的耳朵里。
“属下,属下没有回去,知道的并不确实,等见过婕长官,让回去的弟兄说与领主听。”
婆鸳说完,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过头去,也不等韦幼青批准,又径自往前走去。
韦幼青已经知道变故出在哪里,以南人对圣女的忠诚,他也不想过分的逼迫婆鸳。
故而韦幼青没有继续追问,跟上婆鸳的脚步,二人一起来到婕柱的驻地,这黑月山上三十六洞府之一的峰墨洞。
峰墨洞洞府前的石阶路显然是最近修整过,比他们这一路走来的所有路径都更加平坦。石阶路最下方,是一座石山门。
说是山门,实是一座门楼子。看起来这门楼子有些年月了,上面有一些陈旧的刀剑痕迹,像是古老岁月里那些剑客们曾经在此修行留下的印迹。
婆鸳在山门前站定,很快,有两个军士从两边树林子里闪了出来,婆鸳道:“王府韦知事到,请二位通报。”
那两个军士听了,其中一人急忙飞快的跑上台阶,一个转身,即消失在蜿蜒的石阶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