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在树上阴险的一箭射穿了火拔归的肩膀，余势让后者直接扑倒在了地上。高城看都没有看一眼，又悄悄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呼啸的北方在树间更显威力。而所有护军此刻，却是皮甲泥身，根本没有一丝干燥的地方。也不知是晨时的露水，还是泥巴就根本没有干过。

但他们都有着坚韧的性子，一声不吭地在树间迅速跳跃。他们心中都有着陈宇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在特战训练的时候。

“你们要记住，用自己的身体来记住。你们是战场的特种部队，你们会利用战场上所有的有利条件，对其部队指挥进行斩首行动！在此之前，你们就要苟着，生命在战争中是廉价的，但也是弥足珍贵的。有时候，一条性命就可以换来一场战争的胜利。而你们，就是战场上的关键。拯救与死亡。”陈宇虽然没有见过猪肉但他见过猪跑啊，他的目标就是猪跑！斩首谁不懂呢？谁都懂，但谁又会想到，在夜晚的丛林中天上会掉下来数张大网，连着自己方的老大一起给你掼在地上。然后几十个人不等你反应，直接跳到你头上就是狂捅一顿。而且还不等谁看清楚来人什么样呢，人家朝着树上连蹬几下，又不见了。

这就是陈宇，这就是高城！他严格地贯彻了陈宇的精神，所以才会成功。如果刚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可能他们就会被发现，或者针对。千万别小看马背上的民族的射术，只要被针对，那后来的混乱也就不可能出现了。

再说现在的战场，火拔归感觉肩头一阵疼痛，立刻就知道自己中箭了。也反映了过来，天空之中一定是有人的。他一个懒驴打滚，然后在亲兵的掩护下叫道：“朝树上自由射！给我把那些猴子射下来！”他命令的当然不是已经乱到要崩溃的铁勒，而是自己身后的部民们。毕竟大唐的步兵此刻只有不到一队了，而他的队伍还没有伤筋动骨的损失。分出来一半来射击完全可以。

而他则赶忙寻了一匹马，乘着队伍的掩护，继续向前突击，朝着康苏密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时还趴着的老程已经将脸上的网兜割断了，他朝着地上呸一声吐了一口泥土，然后抓起刀来就要冲杀回去。但身后却有一只手拦住了他。

就在老程吓得举起刀的时候，高城迅速擦了擦脸上的泥土说道：“大将军，是我，护军校尉高城。大将军现在突厥首领已经伏诛，我们也射死射伤各部将校无数。现在他们已经大乱，大将军快快整军随我一起去避火吧，那边的火烧的太慢，我们准备放火烧林了！”

程咬金不明所以，他捂着渐渐开始疼痛的伤口说道：“那不是找死吗？还烧呢？”能活着谁愿意死呢，而且还有这么多精锐在里边，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脱身的了的。毕竟双方现在早就战成了一团，想脱开都不容易。

但高城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他的果断不是任何人能比拟地了的。他拽住老程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来不及了大将军，再不走大家都会交代在这儿！快快随我一起走！”说着他又朝着天空一阵呼哨，丛林之中的黑影乱窜，却从四面发方发出了声音。

“传大将军令，右武卫全体撤退！陌刀手殿后截杀！”这个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根本不给程咬金一丝回还的机会。

老程听后气得吐血，他本来就有死的觉悟了，突然让他这么撤退，而且还是康苏密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这让一个杀红了眼的壮年将军怎能甘心，他一巴掌就拍在高城的脸上，大叫道：“你敢假传军令！哇呀呀！气煞我也！”

高城闷着声，吐了一口带着几颗牙齿的血水，继续奋力拽着程咬金撤退，根本不做任何辩解。

且说正在酣战的唐军，此刻一听撤退命令，立刻就开始组织。半队多的步兵奋勇向着陌刀队靠近着，不断有人倒下，但不断又有新的人扛着盾顶在侧翼。而陌刀队此刻也立刻调转了方向，在领头校尉的带领下，疯狂向着步兵的方向穿刺了过去。他丢掉了手中的圆盾，疯狂发力，抡圆了陌刀大吼道：“为兄弟们开路！前后变阵，突击！”

这就是精锐，这就是真正大唐的铁血战士们。在此的每一个人，不论是步兵，还是陌刀，亦或者是跳到地上阴险绞杀的护军，都是卫军，都是一群视军令如山的职业军人。他们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队友，也愿意用自己的鲜血，为身后的兄弟赢得片刻安稳。

老程在前边跑着，他不得不跑，现在阵型已经发生了变换。他知道，再发令的话已经无济于补，甚至会发生更惨重的败北。他只能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脱离战场的他，似乎之前的刚猛有些用尽了。他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着，也就只有身边的高城，能够听清。

“我的兵，我的兵，高城我要杀了你......”

再说突厥这边就不太一样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占尽了上风，尤其是听到唐军撤退的声音后，更加提气。但是由于中低端将领的缺失，他们只能像一团散沙一样，骑着马追赶着缓缓后退的陌刀队，伤亡一下子却是上来了几分。

火拔归此刻已经到了康苏密的身边，他奋力砍断网兜，血葫芦一样的将军拽了出来。然后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全是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康苏密的亲军，损失殆尽！

不过令他惊喜的是，康苏密并没有死！他似是有所感应，呕了一口鲜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火拔归见状立刻要将他扶到一边躺下，但被他轻轻抬手制止了。

他艰难地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火光，说道：“你......快点......撤退......火.....不追......呕！”艰难地发出了指令后，康苏密又一次昏了过去。

顺着康苏密的手指看去，火拔归见到了另一幕恐怖的画面，自然的力量！熊熊的大火似乎要吞没一切，身边全是一闪而过的小动物，它们不再害怕人类，而是不要命地疯狂逃窜。

正在追杀的众人胯下的马匹也都不安地嘶鸣着，似乎在抗拒着主人的命令。

火拔归不甘地看了一眼向着他们侧面撤退的唐军，咬着牙对身边救了他的亲兵低吼道：“传令，向北撤退！”与程咬金的方向截然不同，也代表着这场追击战由于大火的原因，总算结束了。

随着亲兵的命令，突厥本部根本不恋战，立刻撤出了战场范围，丢下一地尸体后向着火拔归的方向迅速奔来。而乱哄哄的附属部队却没有那么好撤出来了，他们穿插的太深了，甚至有些前边的根本就没有听到命令。他们可没有树上飞来飞去的人来通知，有时候砍杀激烈了，一个人的大吼就会淹没一条命令。就这样，一方有条不紊地被追杀着撤退，一方断尾前进，在火拔归的面前整军待发。

火拔归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后短了的尾巴，艰难地爬上了马背，并令人带上昏迷的大将军后，一挥手，整个突厥大军在一阵呼和声之中向着北方跑去。

这时高城已经带着程咬金到了他们划定的地方了。他对程咬金解释道：“大将军，此乃将军教我们的，防火带法，可暂缓火势蔓延。我等在此等待后军到来然后徐徐后退便可。”说完他对身后的山林又呼啸了一声，身后阴影之中立刻有无数的声音绵延数里回应而来。

他残忍地笑了笑说道：“大将军且放心，他们跑不出去的！我等虽没有猛火油，但有的是酒精！现在，他们怕是已经被大火包围了。”

程咬金一脸错愕，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反应的过来什么情况，包括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护军当时随着那一声尖锐的声音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护军怎么到树上的，而且攀援的那么顺畅。更不知道这些泥巴人怎么会有空到数里之外，去准备将酒精和干柴弄一起做陷阱的。

不等他说话，果然在他们东北方向一阵烈火一下窜了起来，而且愈引愈烈，噼哩叭啦地顺着风向四面八方着了起来。

此刻的火拔归简直憋坏了，他一脑门子怒气却无处可发，气得箭伤隐隐发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边的亲兵迅速将他围住，担忧的看着他。

火拔归在火光的照耀下，脸上一片通红，心中却是绝望到不行。他知道，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生路就是唐军方向，他不知道唐军为何向南方撤退。但他不敢赌，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了。他犹豫着，有些踌躇着决定，跟唐军抢时间！

“回头！去唐军那边，我们从他们身上碾过去！我就不信了，他们会自己点火寻死不成？！”如果此刻康苏密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同意他的决定的。但那只是如果，现在康苏密根本生死不知呢。

后军变前军，突厥人的灵动性在这个时候已经凸显无疑，他们甚至比林子上方飞来飞去的护军都要迅速，很快就赶到了原来的战场之上。

到了战场，他们突然发现，好像战场有一些不同了。细看之下，才明白。战场上敌人的伤兵都不见了，而死人则全部堆在了一起，仿佛在等待着火葬一般。

但他们可没空管自己一方的伤兵，现在自己都朝不保夕呢。朝着唐军消失的地方，火拔归努力地催着马。不过并未跑出多远，就有几个零星的小部落的骑兵催马狂奔了过来。

火拔归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一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用突厥语狠狠地说道：“人呢？！你们追击的人呢？！怎么往回跑了呢？！”

那被扇了一巴掌的人稍稍镇定了一下，而后立刻慌张地大叫道：“火！火！全是火，到处都是火！烧死了，呜呜全部都烧死了。”

唐军的陷阱？！这是火拔归的现在唯一的想法。他十分的悔恨，刚刚如果不顾一切地催马冲击的话，起码是可以死死地咬住唐军，让他们有顾忌，不敢放火烧了后路，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但多年的将校生涯，让他不得不强自冷静下来，毕竟，毕竟身后全部都是自己的部民，还在等着他的命令逃生呢！他不能在犹豫了，否则真就要一丝生还几率都没有了。

他一拽缰绳，转了一圈说道：“铁勒部开路！我们向刚刚来的北方突进！”谁都没明白，他为何要向着刚刚着火的地方前进，但是并没有任何人违背。就这样又冲回到了火边。

他看了看那一张张略带恐惧的铁勒部民的脸，而后狠了狠心，咬着牙说道：“冲出去，冲出去啊！！！违者斩！牛羊带走，家人为奴！”这已经是最恨最可怕的惩罚了，在突厥的一套体系当中，奴隶绝对是比大唐的还要可怜的，他们的死亡率近乎达到了百分之百，连女人都差不多。很多贵族都是，用一段时间然后就杀了。所以年龄最长的奴隶，都不回活过三十五岁。他们不敢赌，却必须赌。

铁勒部一个头人对身后的年轻人们，用自己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直接催马走了出来。铁勒的其他部族也一样，年长的头人们领着壮年的人们催马走了出来。而后简单地摆了个阵型，在一阵哭嚎声中，向着熊熊烈焰，发出了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