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将方从哲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位大明皇帝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朕死后,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方从哲等人脸上十分熟练地露出了悲痛的表情,纷纷下跪。

“臣等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待方从哲等人离开之后,朱翊钧脸上的红润渐渐消失。

他感觉到有些疲惫,缓缓躺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混混沌沌。

“冷,好冷。”

朱翊钧轻声自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幕回忆。

那是万历八年十二月的某一个冬天。

清晨,正在熟睡的朱翊钧被推醒。

他正想大发脾气,耳旁却传来了大伴冯保的声音。

“陛下,该上朝了。”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大伴,朕不是已经下旨给百官,大雪连日,今日朝会不办了吗?”

话音落下,朱翊钧突然发现冯保脸上的表情变得颇为复杂。

冯保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张阁老已至太和门外。”

“什么?”朱翊钧怔了片刻,坐了起来。

“给朕更衣。”

片刻后,太和门钟声响起,侧门缓缓开启。

一个身影迎着风雪,缓缓自太和门入,来到金銮殿中。

他略微有些疑惑,目光环视大殿,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陛下驾临!”

少年朱翊钧身着龙袍,走上大殿。

“臣张居正,见过陛下。”

朱翊钧一张嘴,哈出一口凉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张居正。

“张先生,朕已经下旨,大雪停朝了。”

张居正脸颊微微动了一下,弯腰请罪。

“臣无知,请陛下降罪。”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官帽和袍子上逐渐消融的雪花,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大殿,突然来了兴致。

“张先生……”

张居正正色,打断了朱翊钧的话。

“此非授课之处,居正乃大明臣子,当不得陛下口中‘先生’。”

朱翊钧有些扫兴地翻了一个白眼。

“好吧,张卿家,你前几天是去了戚继光那里?”

张居正点了点头,道:

“寒冬将至,边军士兵镇守边疆,生活困苦。”

“蓟辽乃是大明屏障,不容有失。臣担心下面的总兵、旗官为难士兵,故而亲自前往巡视。”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就是军户之子,并不意外这番举动,道:

“如何?”

张居正似乎想起什么,露出笑容。

“边军待遇比之以往,确实好了不少。”

“还有人请臣喝了一杯酒。”

朱翊钧忍不住笑了,道:

“比宫中御酒如何?”

张居正微笑道:

“苦涩而烈,远不如宫中御酒。”

“但却暖心。”

朱翊钧疑惑道:

“暖心?”

张居正点头道:

“臣见蓟辽之兵,士气旺盛,念及陛下恩德,将来若有外敌必能奋发而守。”

“再有李成梁、戚继光等将领镇守,大明边疆无忧矣。”

朱翊钧哈哈地笑了起来。

“若不是张先……嗯,张卿家你劝阻朕,朕少不得要效仿太宗皇帝,亲征蒙古,自漠北还!”

张居正微微一笑,道:

“若将来陛下能建成洪武、永乐那般盛世,臣愿为陛下牵马执蹬,举旗擂鼓。”

朱翊钧笑声越发响亮。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两人又谈了片刻,脸上都带着笑容。

一阵寒风吹进来,朱翊钧忍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张居正的脸庞已经出现了些许不正常的红润,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朱翊钧忙道:

“好了,今日朝会就到这里。张先……张卿家回去好好喝点热汤补补身子,有什么事过几日朝会再说便是。”

张居正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地对着朱翊钧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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