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醴有些不确定地又观察了几秒。
最终,他长舒一口气。
发现武生们一旦被击败就会自觉退出战场的做法后,心中石头终于落地。
然而,当他转身想再看看未来妹夫时,却发现屋顶上已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而他的周围,已陆陆续续有几位功勋老将聚拢而来。
汤醴不敢耽搁,立刻从后门屋顶翻身跃下。
当他赶到朱允熥身边时,对方与那些功勋老将们交谈正欢。
“这军事学院里武生的表现,正是本宫期待的,皇上跟太子亦然。”
朱允熥边走边谈,不经意间已带着一群老将走到了倒墙外。
透过墙缝,可见讲武堂内原本杂乱无章的混战逐渐演化为六大严整的战阵。
朱允熥脸上洋溢笑意。
“他们虽出身于军中各级,从千户到百户,甚至总旗,被选拔至此,皆是为了将他们培育成大明未来统帅,将领,让他们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封侯拜将。”
“但此刻,他们仅是讲武堂中的一介武生,尚未当上将军,未封侯爵,只是军中最平凡的一员。”
“大明面临的敌手已非昔日可比,更非历朝历代所能预料。”
“哪怕将领英勇绝伦,面对火铳的无情弹丸,也难逃生天。”
“他们将是大明军魂的支柱,唯有学会团结协作,灵活指挥,将来方能各自率领千军,最终会师一处。”
“扫平阻挡在大明前路上的一切障碍!”
朱允熥言辞朴素,直接了当,毫不掩饰地贬低个人英勇,高扬集体之力。
言毕,他静静环视周围这批建国将领。
时代确实变了。
今日之大明,不再是秦汉时期将帅单骑闯阵的年代。
也不复隋唐冷兵器战术的辉煌顶峰。
即便如李靖那般,能精确掌控至最小战斗单元的统帅才华,也无法照搬至今日乃至未来的明朝。
更加立体,广泛,擅长组织的各级军事单位,相互叠加,构成每一个人都深知协作重要性的大军团,才是未来趋势。
尤其是当大明不可避免地步入热兵器时代之时。
朱允熥轻笑两声。
至少目前,对大明将领的要求还停留于地面协同作战,而非多维度空间的复杂协同。
“我们要把每位武生都当作未来统帅来培养。”
朱允熥如是总结。
话音落下,周围将领们都沉默不语。
徐辉祖有些犹豫,终开口:“这计划……”
他欲言又止,暗指此举或许过于理想化。
统帅是从血与火的战场上磨砺而出,非单纯培养所能成就。
将所有武生视为统帅培养?
除非举国皆兵。
朱允熥却摆了摆手:“统帅独一无二,但战场上瞬息万变。未来的大明军队,应当在主帅陨落,主将牺牲,仅余残部的情况下,仍能冷静重组,聚集散兵,再度冲锋陷阵。”
在这个时代,损失超过三成还能坚守阵地的军队,已堪称精英中的精英。
无人能知道,当伤亡接近甚至高达九成,仍有将士屹立不倒的意义何在。
朱允熥从不相信自己能造就不败之师,但朝向这一理想前进绝对没错。
多数老将半信半疑。
如徐辉祖这类出自将门世家的,稍加思索后,不禁一阵战栗。
此刻,军事学院内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朱允熥撇下众老将,转头望向校场深处。
今日赢家是后军都督府的武生。
这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毕竟久经沙场的经验,非京城常驻亲军可比。
朱允熥摆了摆手,笑容满面。
随即,一群早已准备就绪的太医,携同医师助手跟几个学徒,步入军事学院。
片刻的等待后,仅缺正式院正头衔的娄宏博,面带轻松地走出。
“回太孙,武生们大体无碍。多是体力透支和轻微外伤,内伤骨折的少之又少。好好休养,不影响他们未来在沙场驰骋。”
朱允熥颔首肯定,拉住想再入学院亲手施治的娄宏博,再次叮咛:“务必悉心治疗,确保不留下暗疾。”
娄宏博笑而允诺。
太孙的仁厚,在太医院是有口皆碑的。
安排妥当后续治疗,朱允熥转而注视身后那群仍在思索军事的将军们。
他嘴角一扬:“一年练成军,三年成精锐,兵家皆云此理,军事学院需长远规划。”
众将附和着笑。
毕竟无人能如太孙般深谋远虑,筹谋大明未来的战事格局和军队建设。
朱允熥接着说:“武生们精力旺盛,血气方刚,总得有个释放之处。不如在学院内推广蹴鞠,不服就球场上比试,本宫再多设几份奖赏。”
曹震眼前一亮,拍掌赞同:“蹴鞠甚好,既少了个人逞强,又增进了团队协作,正中太孙之意。”
朱允熥嘴角一扬,迈步欲走。
“代本宫传句话,有他们在九边,朝廷放心。愿尔等再争先锋。”
这话显然是对今日赢家的鼓励与鞭策。
比起物质奖赏,这更能激发胜利者的激情。
徐辉祖等随即躬身领旨。
坏事变好事,出乎所有人预料。
而朱允熥已骑马离校,目光投向同路回宫的刘远。
他淡淡道:“放出消息,军事学院里,武生们将通过蹴鞠一分高下。”
刘远一愣,稍显困惑,但随即拱手领命。
“臣等遵命。”
军事学院武生斗殴事件,来得突然,去得也让人意外。
整个事件,无人担责,亦无人受罚。
就连引起混乱的后军都督府与上直亲军卫的武生,也未受任何惩处。
最多是那些技艺欠佳,仍卧病于太医院的武生,让太医们有所抱怨。
最终,只剩军事学院后那堵倒塌的墙,成了这事件唯一的牺牲品。
“殿下对军事学院之事处置得颇含糊,可能是我们及时赶到,才使殿下网开一面。”
马鞍山,一处凉亭中。
兵部尚书茹瑺轻语后,端茶轻啜,目光掠过诸位尚书等官员。
任亨泰瞥了一眼茹瑺,继而望向主位上的吏部尚书詹徽。
他抱拳朝皇城方向一拱,沉稳说道。
“殿下在圣上跟前求学,自然不容许任何势力失衡,权衡之下,还是中庸为上。今天去看热闹,确实不太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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