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京军还要出动,朱标噌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旁边的四只桔子也掉了一地,摔得满地都是。
朱元璋轻咳一声,望向儿子,手一挥,示意冷静:“咱家出身平民,百姓有难,咱家哪能坐视不理。帝王之尊,皆由百姓供养,百姓有危,帝王怎能安心?”
朱标欲言又止:“父皇。”
“放手干吧。”
朱元璋不容置辩,目光转向朱允熥,“咱家用仁爱待百姓,就算京师无一兵一卒,也会有全城百姓守护咱家安全。”
朱允熥心头一热。
动用京军本在意料之内,甚至京军大半或将离京,朱元璋却毫无不满或犹豫。
朱允熥上前,跪倒在朱元璋跟前,“皇爷爷英明,孙儿代江南百姓谢过皇恩。”
朱元璋摆了摆手,探身夺过朱允熥手中最后一颗烤橘。
靠在软垫上,剥着仅余温热的橘子,“国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说说家事了?”
朱允熥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想要悄悄溜走。
“爷爷虽老,眼睛可不瞎。”
朱元璋冷哼,丢去橘皮:“这都3个月了,你府上怎还静悄悄的?”
朱允熥赔笑道,捡起橘皮,解释道:“爷爷,这事也急不来。圣人云,少年需戒色,您不会真让孙儿沉迷美色,荒废政务吧?”
朱元璋瞪眼,抹了把嘴。
啪嗒啪嗒,一堆橘子籽雨点般飞向朱允熥。
朱元璋一脸嫌弃:“这橘子都比你有用,赶紧走。”
朱允熥连连颔首,赔笑不止。
幸亏今天没吃石榴,否则老爷子这挤兑,怕是要让他更丢人了。
朱允熥手脚利落地溜出乾清宫,接过周豪递来的外衣,仰望灰蒙蒙的天。
“回太孙府。”
周豪应了一声:“西华门到西安门那段路堵了,宫里正在清理,还得从午门绕。”
这一绕可不近。
朱允熥暗自啐骂:“该死的老天。”
声音压得很低,免得被人听见。
二人不再多话,埋头向宫外行去。
刚踏出端门,朝着承天门方向行进。
突然,一个黑影如熊一般掠过眼前。
随即,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猛然拉向一旁。
“殿下。”
朱允熥耳边响起周豪的惊呼。
紧随其后,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钻进耳朵。
“侄儿,请让我回西安吧。”
“你叔叔我想家啦。”
大明秦王朱樉把自己裹得活像个大熊,一脸愁苦地拽着朱允熥,从承天门和端门中间那条道上,拖拖拉拉地往东边太庙走。
周豪本是紧跟其后,预备着护驾,一瞧见对方真面目,也只能苦笑两声,侧身抬头望天。
朱允熥趁机瞅准时机,轻轻松松地从二叔的怀里解脱出来,揉揉自己发酸的手臂,对着朱樉苦笑了下。
这朱樉不知哪儿搞来的一整张熊皮,黑得发亮,连根杂毛都没有,油光滑顺的毛发随着冷风轻轻摆动。
雪花一片片落上去,就粘在了密密麻麻的熊毛上。
“二叔,你咋还留在京师呢?”
朱允熥满脸疑惑,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关注二叔的动静。
先前听说还是回京时老爷子把他召回的。
这么久过去了,居然还没离开京师去办差,跟前两年的作风大不相同。
朱樉干咳两声,没言语,直接拉起朱允熥就往前走。
朱允熥扫了眼周围,嘴角勾起一抹笑:“二叔,你别告诉我,你还在跪太庙呢?”
这一下戳中痛点,朱樉立刻停下了脚步。
脸上满是幽怨。
“这都怪你。”
朱允熥连忙后退,装出一副惊讶样。
“二叔,这话可不能乱讲。侄儿我今年刚回京,忙得跟陀螺似的,种红薯、研究蒸汽机,又是修水泥路,最近才把婚礼大事给忙完。”
“你瞧瞧,我一心想着给咱老朱家多添几个后辈,结果天降大雪,我一大早起来就忙活这事儿了。”
说罢,朱允熥眼角一斜,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自己都忙得没空生孩子了,哪还有空坑你?
朱樉心里那个气,一边抓耳挠腮,一边跺脚:“哎呀。我这王爷当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说完,朱樉满脸悲愤,“我要是再不回西安,你婶婶怕是要跟外人跑了。”
“那二叔岂不是就能找个更年轻貌美的王妃?”
朱允熥撇撇嘴,小声道。
朱樉瞪大眼睛:“你说啥?”
“侄儿的意思是,婶婶对二叔感情深厚,绝不会背叛二叔的。”
朱允熥连忙大声解释。
不料,话音未落,朱樉又是一把抓住他,往太庙里拖。
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拖痕。
朱允熥无奈,只好喊道:“行行行,我跟你走,二叔你先放手。”
朱樉回头一瞅,确认大侄子没有逃跑的意思,才松手。
朱允熥长舒一口气,见二叔那幽深的眼神,只能无奈笑笑,径直走向太庙。
虽说朱元璋素来提倡节俭,身体力行地保持朴素。
但在宗庙祭祀这事上,他的重视程度和规格之高,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午门到承天门这条路两边,展开一片差不多半个皇宫大的地界,里头就俩建筑群:太庙和社稷坛。
东边是太庙,现今供着大明四代祖宗,从高祖到曾祖,祖父,父亲。
大明皇家的这些建筑,大体上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走进太庙正门,前殿背后,三级红台阶上头的大殿便被遮去了视线。
一迈进太庙门槛,朱樉仿佛换了个人,神色放松,举止随性。
就像……
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别拘束,这儿没外人,就跟在你太孙府似的。”
朱樉笑得爽朗,领着朱允熥穿过了前殿,来到大殿外广场。
朱允熥环顾四周,只见几十名禁军,手持长枪,在风雪中屹立,宛如一株青松。
朱樉扭头看向朱允熥,嗤笑道:“都是些没长眼睛的家伙,别理他们,随我走。”
二人来到一处殿宇前。
由于长时间没有上油,门轴吱吱作响。
屋内,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朱樉笑着关紧了门,把外面的风雪隔绝,然后脱下熊皮外套,直接走向屋中央的炭火炉。
然后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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