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乌桓王的车队入京,礼部尚书奉弘光帝之命在京城门外迎接。
库戎昨夜在城外与仪仗队汇合,今日一起进入京城。
他提前潜伏京城的计划因为身份过早暴露而不得不作罢。虽然提前几日就到达了京城,但是可以说毫无作为。
在京城这些时日,明面上都是达尔干出面应付大夏朝的官员。库戎本想找机会乔装出门,可是他发觉京中驿馆附近眼线不少,未免身份暴露,他只得守在驿馆一步不出。
直到昨夜才寻到机会出城与大部队汇合。
因着这些时日一无所获,库戎心情很糟,脸色也就不好看。
他骑在高大健壮的黑马上,面沉如水。
达尔干一早就和大夏官员一起迎接乌桓王,他面色自然也不是很好,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与库戎做足了久别重逢的表面功夫。
叶清岚隐藏在围观人群中,看着脱去了汉人衣袍,着胡服梳发辫的库戎。不过是换了一身装束,库戎眉眼间却仿佛多了几分杀伐凛冽。
平心而论,库戎长相不差,是那种霸气外露的英朗,但叶清岚却总能在他的眉眼间看出几分阴沉的杀伐和嗜血的冷厉。
联想到库戎的成长经历,她又觉得,这是十分正常的。像库戎这种童年遭受虐待、一直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人,大抵心态上都会有一些扭曲。
大夏官员在门口与库戎进行了一系列官方的寒暄,就引着使臣队伍往皇宫觐见皇帝去了。
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不少,京城人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是忍不住议论几句乌桓人与中原截然不同的装扮和气度。
“你看他们骑的马,高大又健壮,感觉比皇家马场里养的那些军马还要高大健壮……”
“乌桓是游牧民族,对于育马养马很有一套,据说乌桓王这次来,就会向皇上敬献养马的秘方呢!”
“那可太好了,那不是说,我大夏将来也会有这样矫健的良驹?”
有人高兴地说道。
也有人比较清醒:“别高兴的太早,这天下哪有百得的好处,乌桓对中原腹地肥沃丰美的水草觊觎已久,他们与咱们作战的最大优势就是骑兵,这中间,战马占了一半,如今他们却轻易交出养马秘方,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有人配合地问。
那人冷笑一声:“这说明要么这个乌桓新王是个傻的,要么就是他有更大的图谋。”
说着说着他又自己推翻第一个猜测:“据说这位乌桓新王只用了几个月就收拢了乌桓周边的几个小部落,这才勉强保住了乌桓,就凭这个,他就不能是个傻子,就不知道他想用这养马秘方换什么了。”
叶清岚诧异的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说话那人其貌不扬,身形瘦削,身着粗布衣衫,衣服上补丁摞补丁,显然出身贫寒,但这见地着实不俗,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说得你好像很懂,你连一天书都没念过,孙秀才明明说乌桓这是被沈大将军打怕了,这是投降献媚来了。”有人反驳道。
那人面露不屑:“这种事不需要读书,只需要会看人就够了。有些东西,书里可学不到。别说是秀才,就是状元,连事情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纸上谈兵,又有何用?”
“切,我大夏兵强马壮地大物博,难道还怕几个外邦蛮夷?”
“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心态才要不得。要是上面那些官老爷也跟你们一样的想法,那……哼!”后面的话他没往后说,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未竟之言。
一时间许多人不满:“你都穷得快要饭了,还有这等闲心操心国家大事,你不如想想你下顿饭着落在哪儿吧!”
那人摇摇头:“话不投机。”
转身要走,临走之前似乎想起什么,又对之前提起孙秀才那人道:“你转告孙秀才,让他少读些之乎者也,还有,刚才那话,别再说了,他那是在给沈大将军和沈家招祸。”
叶清岚将那人与旁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全。
直到最后他说出那句话,叶清岚心头微微一跳。
他说孙秀才的话是在给沈府招祸,别人也许听不懂,她却十分明白。他这是说,沈家功高盖主,若在民间威望过重,会引起皇帝忌惮。
自古,哪个皇帝能容忍卧榻之侧他人酣睡呢?
沈家上一世的结局,不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么?
眼看那人即将离去,叶清岚示意身边的疏影,不动声色的带人跟了上去。
直到远离人群,她才出声叫人:“先生请留步。”
那人转过头,“我一介乡下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当不起一句‘先生’。”
他虽然嘴上说得谦虚,但是说起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时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羞惭窘迫,可见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缺点。
叶清岚深深一礼:“能者为师,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先生见人精准,见事极明,当然当得起‘先生’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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