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庞万春藏身之处周围一片郁郁葱葱,周围突起的岩石甚多,隐蔽在此处自然能掩住他的身形,尤其是现在他匍匐住的那块岩石,从下放望去因视线角度的关系,也不方便教人现他的踪迹。
可是苗成也晓得如果要以弓箭设伏,也是受地形角度的限制,对方要向自己这边瞄准过来的同时,也必然要探出箭矢锋簇。现在起码能够预判到敌方弓手的藏身的大概位置,在他再度施冷箭的那一刹那,自己也能立刻确定对方藏身何处,再教小的们四面包抄过去。
而庞万春也知道河东贼众不愿在自己的狙击下先后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对方必然要先确定自己的方位。而百步远的距离,就算强人头领如果只探出小半个脑袋,那在寻常人看来几乎还不及一个黑点大,饶是箭术精湛的能人,也有能一击即中?可是庞万春仍想趁着这个机会一箭射杀那个强人头领,他对此也有五六成的把握。
庞万春与苗成,在这个时候都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做赌。
树叶繁多的密林间有稀疏的阳光透射下来,山林间显得光线斑斓,苗成刚刚探出小半个脑袋,他眯着眼向斜侧上坡打量过去,忽地现从叶缝间洒落的阳光映照在一点寒芒之上,光芒折射一闪,蓦的划过了苗成的眼角。
原来那个杀才在那边!
苗成刚要缩回头颅,喝令麾下喽啰四面包抄,先行去将那个埋伏阻击的“官军”神射手围住擒杀的那一刹那,庞万春也骤然觉那粗壮树干的旁侧微微露出模糊的一点,虽然他并没有翱翔于九天之上,亦然能觑清地上奔腾猎物的一对鹰眼,可是似庞万春这等弓术绝佳的人物,也生着一双毒辣精细的招子,眼力过人的他觉露头观望的便是那率领贼众翻山越岭的强人头领,便也当机立断,突下杀手!
开弓,放弦,铮的一声绷响,寒芒流星骤然闪耀。一枝雕翎狼牙利箭摩擦着空气出震人耳膜的啸鸣声,就在苗成要缩回头颅的那一刹那功夫,便已呼啸着袭至他的眼前!!!
庞万春能够瞄准那模糊的目标而射出的这一箭,六成是凭借着他过人的眼力,三成是凭借着他多年拈弓引箭磨砺出来的本能直觉,而剩下的那一成,就只能看运气好坏了。
饶是如此,万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挑此时突下杀手的苗成,他这一刻只觉一团巨大的黑影遮盖住了他的眼幕,还没有来得及眨眼睛,雕翎狼牙箭的锋尖准确的对着他左眼瞳孔的中心扎入。“噗!!!”下一刻箭锋已然从他的后脑窜出,并激溅起一片鲜红的血液!
只是被射瞎只眼睛兴许还能得以活命,可是现在却被利箭贯穿后脑的苗成又被箭势一带,身子向后摔出数尺的距离,直挺挺的仰面躺倒在了地上。周围的贼军头目就见那枝拇指粗细,插进苗成左眼眶里的箭杆儿还在不住的抖动着,他们大多吓傻了眼,只有凶蛮惯了的小头目不甘就此退却,他半直起身来,刚要喝令贼众向庞万春潜伏的位置包抄过去时,又有一支利箭袭来,登时贯穿了他的喉咙。
庞万春见狙杀得手,他趁势又放箭射杀了三名贼人后,眼见自己箭囊中只剩下七支箭簇,便故技重施,又时而匍匐潜行、时而停下施暗箭狙击,边射边走,向萧唐所部新军那边的方向移动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谷口处的战况依然胶着,只是党世隆虽然统率贼骑尽数押上,使得新军军健又有三百多人在劲骑的冲锋下被撞翻砍杀,可是森严的防御枪阵依然矗立在介山谷口。那道壕沟几乎被贼骑人马的尸身给填满,党世隆也愈焦躁,他挥舞着手中钢叉猛冲乱戳,亲自冲锋到了贼骑兵马的前列。
当党世隆有刺倒了三名正要联手向袭来的新军长枪手之后,他忽然瞧见左近正有两个官军指挥使打扮的官将正在指挥麾下严守阵势,党世隆当即催马向那两个将官攻去,口中还大骂道:“给权贵做狗的狗奴才!爷爷党世隆特来取你这厮们的狗命!”
那两个将官闻言一怔,旋即齐声大骂道:“直娘贼,你这贼厮也配姓党?竟然还唤作甚么党世隆?”
也是赶巧不巧,说来党世雄、党世英和那河东马匪头领党世隆宗族血亲的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可是偏生听他们三人的姓名却似是同宗同辈的兄弟一般,而且党世雄与党世英兄弟两个先前投到高俅帐前备受屈辱,还要遭江湖中人鄙夷耻笑,他们听党世隆出言辱骂他们做“给权贵做狗的狗奴才”,登时似被狠狠戳中了心头的逆鳞,党氏兄弟也都勃然变色,必要与眼前这驾马冲来的贼人头领杀了泄愤!
“铛!”的一声巨响,党世隆向党世英刺去的钢叉被生生荡开,他猛然觉旁边六七支长枪再度向他直刺过来,党世隆只得一勒缰绳纵马后跃,他旋即劈口大骂道:“奴才孬种!有条汉子便与我单挑放对,你们两个厮鸟并肩子上也无妨,只顾窝在小厮身后,这算甚么本事?”
党氏兄弟此时统率所部严守阵势,虽然也想尽快除了眼前这个猖狂的贼人头领,可是新军军令森严,他们也不至轻易受党世隆的挑拨,莽撞的冲出阵列与对方做单挑放对。在这时,党世隆身后又有百余贼骑乱哄哄的冲杀过来,党世隆也手中钢叉一摆,随着贼骑一并上前猛冲党氏兄弟所在的位置。
眼见贼军骑兵迅接近,残忍的杀机自党世英、党世雄二人的眸子里骤的燃起,霎时间,新军长枪阵中又响起嘹亮而威严的杀声响彻云霄,数十支长枪探出!
利器戳入血肉的声音、贼众的惨叫声顿时交织成一片,虽然在战马的冲击下数十名新军军健被撞翻践踏,可是仍然有五十余支一并刺来的长枪给贼骑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瞬息间又有三十余骑嘶嚎着从马背上跌将下来,不是当场毙命,便是被随后冲来的同伴胯下战马踩折了脖颈、踏断了腿骨,而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党世隆本想趁着麾下冲击之势一举将眼前那两个同样姓党的官军将官踏得骨肉为泥,可是悍不畏死的新军军卒前赴后继,迅的又填补上了阵列,致使与党世隆一并冲锋的贼骑便如撞在了铁板上。党世隆在仓促的格挡四面刺来的长枪时,冷不防从他右侧狠狠刺出一枪,直接戳进了他的大腿中!
党世隆惨嚎一声,他翻身滚落下马。这时党世雄才长嚎一声,他绰刀在手高举过顶,从阵列中踏出一步,锋利的长刀挟裹着狠烈的气势,朝着党世隆的左肩恶狠狠的斜劈下来,大有要将对方一刀劈成两段的架势!
灰头土脸的党世隆急忙举叉格挡,这时党世英也绰枪猛攻过来。本来党世隆就因为官军枪阵攻守如一而大感头疼,如今他右腿中枪,又被敌方两个武艺不弱于自己的官将给缠住,气急败坏之下,党世隆有泼口大骂道:“狗官!卑鄙!连与老子放对都不敢,只顾以多欺少!”
按说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两个就算被高俅驱逐,可是当年在汴京殿帅府中也是被其他军官赞作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人物,他们兄弟二人大概也能感觉到便是只出一人,就算费番手脚也能胜过这个强人头领,可是现在以军令为重,谁还会被这厮所激,与他做单挑耍弄?
此时坐镇中军的萧唐注视的前方的战事,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即绰起錾金大枪翻身上马,心念道:贼军连番突围未果,气势已堕,此时不挥兵进军尽数荡平这伙贼厮鸟,又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