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萧唐结识的水浒中人以及在青史留名的人物早就不胜枚举,可是当他听得吴玠这个名头之后,仍是不禁心头一震。
毕竟这可是引领和尚原、仙人关等大捷,致使金人始终不敢窥视蜀地,所立下的赫赫战功更有资格配得上“中兴四将”名头的四川宣抚使,连同他的兄弟吴璘,都列属南宋因在高宗时抗金战果最为显著而被追封为七王之一的吴玠吴晋卿!
虽然说吴玠也有向张浚出谋诬陷曲端谋反,致使那个与萧唐也有些交情的名将被迫害惨死的污点...其实说起来曲端在抵抗经过入侵时也曾因与另一员抗金将领李彦仙不和,又考虑到保存自身实力而拒不救兵,而导致那个率领义勇占据陕州抵抗金国两年的英烈牺牲身死;就连老、小种经略相公的族叔,上一代种家军名将种谔也曾在元丰年间的宋夏战争中索性按兵不动,导致与他敌对且一意孤行的徐禧连同上万名宋军将士在永乐城皆为夏军所杀......
人性复杂,人无完人。其实有很多矢志报国的名将,未必就是堪称道德楷模的圣人。恰恰相反,有不少将领在舍身奔赴国难的同时,若是遇到与自己彼此仇视雠怨的同僚,便毫不犹豫的使出些阴狠毒辣的手段除掉挡在自己眼前的绊脚石,这种行为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并不矛盾。
所以萧唐见到这个尚在军中处于微时的吴玠,他也并没有心生厌恶与戒备,相反的,萧唐对于这个保全蜀地不失,在正史中被追赠谥号为武安的涪王很是好奇。
而此时蔡鞗听吴玠这个低阶武官谈吐有礼有节,他便斜眉侧目,倨傲的向吴玠问道:“你这厮,可是良家子出身?”
虽然蔡鞗摆出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可是吴玠也丝毫不敢怠慢,他忙向蔡鞗回道:“好教蔡相公知晓,小人虽投身行伍,胸次也无经纶济世的才识。可是蒙先父教诲,自幼也曾过读些经书,识得些礼法教化。”
本来军中良家子在秦汉时期是指从军者并非是七科谪内(指贱民、刑徒、奴隶等等)或者医、巫、商贾、百工家的子嗣,而宋朝时节军中兵源又有很大的比例都是迭送充军的贼配军、各地食不果腹的闲汉泼皮或者受灾的流民百姓,是以良家子出身也是指从军者家世殷富清白,祖上非是大户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所以当蔡鞗听闻吴玠是从军的良家子,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蔡鞗又微微颔,说道:“既恁的,你只管按军令行事,有甚分付时,本官自会唤你。”
吴玠闻言立刻喏喏连声的应了,而在一边旁观的萧唐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似乎也有些明白吴玠部曲的上官为甚么似乎待他并不是十分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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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日间,萧唐也从吴玠那边对于目前宋军开始进逼夏国的战局多了一定的了解。两国交兵,也不是非要确定在某个时日投入所有兵力悍然动进攻,早在萧唐率领京畿与京西的宋军出京之前,夏国早就开始一面巩固现在占据的寨垒,加固城墙、拓宽城壕并修葺各种工事加以备战,一面派出数路兵马向鄜延路、泾原路等地界治下的边寨县镇动骚扰侵袭,战火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延安府北面的县镇。
官家又为何任命蔡鞗为正监军,萧唐为副监军,坐镇西军的几个大佬级人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既然局部战争已经开始,而宋夏战争的前线地域横山作为西夏政权的祥地,横山羌又唤作山讹,其诸部族人不止作为夏国逾高远、轻足善走的步跋子军主力,在绵延近千里的山区地带时不时出入边境于宋军内采用出没无常,避实击虚的游击战进行袭扰,西军内各部主将也不可能留守在辖区恭候萧唐等人到来之后,再去继续按照大宋以往攻伐夏国所推行浅攻进驻的策略,步步蚕食夏军。
萧唐倒也明白童贯、老小种经略相公等主帅心中的想法,反正所谓的监军不过是官家要做人情教蔡鞗等人白领一份战功的,似自己这等曾作为主帅督军出征的将官还好说,至于那个蔡鞗......甚么督察将帅的监军天使,老老实实的坐镇后方,打仗时别给老子添堵就行。
可是这么一来,本来还能与童贯和老小种经略相公攀上些交情的萧唐倒也算是牵连,被那些军中大佬给甩在了战线后方。
只不过当蔡鞗听闻游击奇袭的夏军侵袭宋境,甚至连延安府周围也不太平之后,他的脸色登时一变。
何况做为督战西军的监军官,就算军中宿将把他只当成是个坐镇后方的碍眼摆设,好歹蔡鞗与萧唐也不能和前线奋战的宋军距离拉得太远。大军都打进内蒙古、宁夏地界了,监军官还留于陕北窝在路治府中眼巴巴的等消息?白捡战功也没有这种便宜事。所以在延安府只略作整顿之后,蔡鞗与萧唐等人还需要北上到绥德州临夏城驻扎,在那等候与正率部于无定河一带与夏军周旋的西军主将刘法会面。
而绥德州本来属于大宋永兴军路治下,而后又被夏国打破占据,在宋熙宁三年才复又被宋军夺回。而临夏城一听这个名头便知也是宋国在与西夏于边庭打拉锯战时修筑的军事重镇,建成至今还不过二十年,那般兵事凶险的地界因宋夏互有输赢而时常易主,得失无常,若是驻扎在那个险恶去处......蔡鞗心说万一出了些岔子,自己岂不是要折在那些如虎狼一般凶残的蛮夷手中?
吴玠见蔡鞗面色有异,他便又立刻道:“如今我大宋雄兵三路齐彼此呼应,已使横山诸部夏贼尾难顾。临夏城中瓮城、箭楼、弩台、城壕等防事修葺早已齐备,饶是有夏贼越山路险域前来偷袭,城池固若金汤,如何能轻易打破?何况克戎、米脂、镇边、清边等数寨也皆有我部人马呈掎角之势已据敌军,夏贼攻打任何一处便要受绥德州数步兵马包围,定能保得边庭寨垒不失。”
蔡鞗听吴玠说罢虽然未做言语,可倒也算是放下心来。而萧唐也注意到了吴玠谈吐有节有礼,脸上总会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便是待行伍军健甚是冷漠的蔡鞗似乎对他的印象也愈好了起来,可是吴玠身上所散出来的气质,在多是剽悍莽夫的西军中却又似乎总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啸聚山林,一身草莽气的绿林强人和那些书生气很浓,终日口中好说之乎者也的腐酸儒生几乎不太可能性情契合。萧唐也能觉出吴玠在这些时日中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巴结蔡鞗与自己,显然又与他那上官裴忠不是一路人。虽然他也生得虎背狼腰、凛凛一躯,可是在一些刚直粗莽的军中汉子眼中,吴玠似乎又少了分铁血汉子的敞亮与豁达,不止是他好迎奉权贵的行径可能多少会让些军中同僚看不入眼,萧唐在与吴玠接触时,也总感觉到他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饶是吴玠的上官裴忠看来甚是鄙薄他看似三头两面的行为,而蔡鞗似乎也把吴玠当成是一个要谀媚自己而上位的行伍匹夫,他们都不清楚吴玠会成为甚么样的人,做成甚么样的大事,可是萧唐却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