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可有受伤？”

邱筝年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脸。

自那时一别，也不过一载而已，他身上的变化并不大，好像杨氏的事情，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多么刻骨铭心的痕迹。可是邱筝年却读到了他眼角眉梢那抹历经风霜之后的坚定。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成为他的牵绊和顾忌，阻止他朝着希望的方向肆意生长了。

“那就好，你若是累了，要不要再歇歇？”

杨经栩干巴巴地说完，见她继续摇头，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正是诡异，却听到一声“咕”的声音，在沉默的林洞里发了出来，分外得响。

“……”邱筝年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她自幼恪守礼仪，哪里在人面前这么……这么……

杨经栩也被这一声听得微滞，反应过来后，嘴角不禁爬上一抹笑容，望着她红得不像样的侧脸，心头一软，掏出一个包裹：“是赶路时余下的一些干粮，不嫌弃就先垫垫吧。”

“好，多谢……”邱筝年接过干粮，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跳动的火光在她划破的衣衫上映下了斑驳的光影，让那侧脸安静又温柔。

杨经栩只看了一眼，就又偏了过去。

然而，平静的休憩时光没能持续多久，一个在外面望风的属官急急忙忙地爬了进来。

“大人……那些羯人……似乎、似乎在往这边赶！”

“援兵呢！”

“援兵还不见踪影啊！”

杨经栩当机立断，把篝火扑灭了，吩咐剩下的零星几个人，分别从几个方向躲起来，才不容易被他们发现，每隔相同的时间后，再在约定的地方，按照他们平时训练时教的那样，做记号提示彼此。

邱筝年也知道不同寻常，舍去了其他心思，认真听着他的安排。

“跟我走”三言两语说完，杨经栩就抓着她的胳膊，往林翳的另一头走去。

只希望送信的人再快一点带着人赶回来！

黑暗之中，邱筝年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只能凭借着黯淡的月色，盯紧了前方那人的身影。两个人穿梭在忻北的丛林里，身上被无数草木枝叶划出累累伤痕。

“啊”她轻呼一声，整个人绊了一下。

杨经栩转过身来，之间刚刚她走的地方横着几块不平的石头，她弯下腰，蛾眉蹙起，咬紧了牙齿。

“崴到了？”

“……”邱筝年没有说话，试图用手揉捏好，可是脚踝处还是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她这几天受尽折磨，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脚踝在狂奔逃跑的时候，就已经扭了好几次，只是她强行忍住了而已。结果刚刚那一崴，连着之前的伤，也发了出来，疼痛难禁。

“上来！”杨经栩飞快地矮下了身子。

“这……”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会看见，难道说你想寸步难行地被羯人捉住吗？还是想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再让我背着你跑？”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几句话堪透了她挣扎的原因。邱筝年不再矫情，趴到了他的背上。皮肉相触的一瞬间，彼此乱了节拍的心跳声，也隔着胸腔，传了过来，在寂静的月夜里分外清晰。

邱筝年把头放在他的肩侧，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怪过我吗？

当年我那样选择了之后？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杨经栩全神贯注，侧耳听着羯人们的动静，尽量避开走。这边的路他有了印象，再走一截，就是有人居住的小镇了。只是羯人残暴，他又怕打扰百姓，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这个时候就有些痛恨，自己只是个文官了。既没有健硕的体格，盖世的武功，也不能带着强兵壮马，出入敌阵如出入无人之境。

想保护一个人，都保护得这么狼狈。

如果今天发现她的不是自己，而是奚将军，她就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崴了脚还得继续行路，可以无忧无虑地睡在夫君的怀里，等着他把三两下把羯人们都制伏……

杨经栩难以抑制地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胸口发堵。

这个时候，却觉得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掉了下来，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筝年？”

邱筝年被这一声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掉了眼泪，连忙用手胡乱擦了擦。

“太疼了吗？”杨经栩担忧，见周围暂时安全，把人放了下来，“我帮你推拿一下？”

却见她只捂住脸不看自己。

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杨经栩想到自己第一次被长辈们带着，和她相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见自己的目光移了过来，就用纨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睛乖巧地垂了下去，坐得十分端庄大方，耳朵却比旁边的芍药还要红。

他心里觉得可爱，怕她难为情，就也垂下了眼。

这样想着，杨经栩就伸手握住了她的脚。

“你你”

“给你揉揉，这里也没有大夫，好歹缓解点。”

感受着脚踝处的温热和力道，邱筝年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我……我不是因为疼……”

“那是因为阿绿？”

他记得那个丫头是从小跟着她的，二十多年来相依为命，没想到最后却落了这么个结局。

邱筝年闭了闭眼，脸色发白。

阿绿的事情，她始终不肯面对，到现在也不能相信，甚至还抱着天真可笑的期盼，在杨经栩派人搬救兵的时候，问了一句，到时候能不能顺便让官府的人去紫炉山那里，救救阿绿？

是啊，那几个匪徒的话，怎么能相信呢？说不定自己被劫走之后，就有人路过那里，把阿绿救去了医馆呢，在莲因寺附近出没的，多半都是些乐善好施的热心人。

“在亲眼见到……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的语气坚定，却像是一个巨大的脆弱的泡泡，只要一戳，就会破了。

既然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阿绿，那是因为什么流泪呢？

“你，你是想他了吗？”按在脚踝处的手，微微一滞。

“什么？谁？”这回轮到邱筝年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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