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酒量貌似不错,但对这个东西,还是爱好不起来。
“那就走吧。”穆清看了眼,场中也没人了,侍卫们也都走了,夜色中,周遭安静下来,“全都散了。”
一行人往回走,凌飞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下一刻,他转身回望,树下已经没了人。
“怎么了?”穆清也跟着张望了下,“哦,你看那老叫花子?早走了。”
凌飞没有出声,蹙了蹙眉头,似乎在脑子里搜索什么。
“你在看那老叫花?”沈霓裳停下脚步。
“没什么,”凌飞摇摇头,继续往回走,“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兴许看错了。”
一行人进了客栈,站在客栈门口,沈霓裳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树下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说了下明日出的时辰,几人各自上楼回房。
沈霓裳带着几个丫鬟住在东面,男客住在西面。
夜色渐渐深沉,整个客栈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听得远远传来的虫鸣和夜风吹过山野的声音。
沈霓裳白日在马车上睡了,此刻就有些睡不着。
她打丫鬟们去歇息,妙真留在最后:“早前奴婢下去用晚膳到时候,看见小宝的爹刚刚下楼。”
妙真没有把话说完,但眼神明显将意思表达出来了
小宝的爹?
那就是二狗,他听见了?
她回想了下当时她和妙真的对话,貌似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妙真出去后,沈霓裳拿了一本书出来,但油灯光线实在有些暗,她翻了几页觉着费眼,干脆放下书,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朝外看夜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她这间房的窗户对着客栈前院,院子出去就是刚才他们比斗的空地,再远一些,就是官道的位置。
正看着,听得下面有响动,沈霓裳探朝下面望去,二狗在搭着梯子取门口的灯笼。将灯笼里的蜡烛取了两根出来,只剩一根,又小心的挂了上去。
弄好灯笼,他顺着竹梯朝下爬,忽然脚下一滑,竹梯晃了晃。
“小心!”沈霓裳低声叫道。
显然他还是有经验的,很快稳住了身形,抬看上来,沈霓裳朝了轻轻颔笑了笑。
二狗定定看着她,没有立时下去。
沈霓裳也没有作声,静静同他对视。
二狗下颌朝内抬了下,顺着梯子下去了。
沈霓裳怔楞片刻,还是觉着自己没看错,垂眸想了想,她打开房门下了楼。
二狗站在大堂靠后院的门前,沈霓裳迟疑着走上前,二狗转身朝后院厨房的位置走。
二楼东面房间里,一道人影从房顶倒挂金钩,手指轻叩窗棂。
凌飞走过去推开窗,暗卫附耳低低说了句后,问:“属下要跟去么?”
凌飞垂眸,玉色的手指屈指叩了叩窗框似纠结了须臾:“不必了,看着动静就是。”
暗卫颔,腰腹一收,人又回到了屋顶。
而这边楼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厨房,二狗点燃灶头上的油灯,拿到桌上放到一边,沈霓裳默默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出任何声音,油灯放好后,他从怀里掏出了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叠纸,慢慢打开,摊放在桌上子。
沈霓裳上前低头看去。
面上的一张纸画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独臂高大男子,男子身形高大,左臂的位置衣袖空荡荡扎在腰间,右手提着一把宝剑。
剑尖朝下,有黑黑的水滴形墨团顺着剑尖往下落,沈霓裳知道,那表示的是血。
笔法很是简单粗糙,但似乎他天生就有这一方面的天赋,用这丝毫没经过锤炼的笔法,硬是将一份杀气绘了出来。
男子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身形十分魁梧,但眉眼的位置却是空白的。
沈霓裳拿开第一张,现第二张也是这个黑衣独臂男子,甚至动作衣着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笔法似乎要稚嫩些许,然后在第一张空白的眉眼位置,他画了一道斜斜向上的浓眉,下面一双细长的眼睛。
沈霓裳怔了下,继续往下看,这才现,一共十来张画像,每一张都是这个蒙面独臂男子,唯二不同的就是,除开第一张没有眉眼外,其他每一张都有不同的眉眼形状,或是浓眉大眼,或是长眉入鬓……而笔法,也一张比一张要稚嫩和久远些。
最后一张,落笔的线条都是抖弯曲的,连男子独臂的这个特征差点都没看出来,只会觉着衣袖怪异的歪曲着。
即便沈霓裳不懂作画,也能看出这一张画像应该的很久远之前的孩童所画。
他画得不熟练,而且心怀恐惧,却还是逼自己画了出来,却画得怪模怪样。
沈霓裳默默将折叠纸归拢原位,再叠回原样。
“你看到的就是他?只看到他一个人?”沈霓裳轻声问。
二狗抿了抿嘴,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还有其他人吗?”沈霓裳看着他。
二狗比划了几下,沈霓裳看不明白,他转身走到角落拿了几根树枝掰断,在桌上摆了几个形状和又换了几下位置。
“你是说——”沈霓裳试探着问,“人不多……只有几个人?你怎么知道的?”
二狗将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
“你说他们吹了口哨?”沈霓裳怔楞了下,脑子急转开,“你没听见多少声音,这人到你家时,你只看见他一个人,后来你听见他们吹口哨集合——对不对?”
二狗点头。
“是他……放过了你?”沈霓裳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
这帮人应该是分头行动,最后吹口哨代表各自都完成了任务,而二狗能听见口哨声,说明独臂人这时没有动手。
那他们当时是在做什么?
二狗沉默了须臾,他拿起一根树枝,在自己胸口刺了一下,位置正好在心脏偏下的位置。
“为什么?”沈霓裳困惑看着他。
眼界如她,自然看出这个位置虽然看似很险,但避过了心脏要害,且这个位置也没有动脉静脉,就算是刺中了,几乎连血量也不会太多,至少不会伤及生命。
这个独臂人是有心放过他!
为什么?
他既然杀了二狗的祖父母,也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十二岁的大哥,为何独独放过了二狗?
“那你不会说话,是被吓到?”沈霓裳看向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二狗走到灶台旁,挖了一些油污泥垢搓成团,走回沈霓裳面前,他慢慢地将泥团做了一个朝嘴里扔的动作。
沈霓裳心神猛然一震!
无论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二狗的哑不是被吓到,也不是她早前猜疑的装作哑巴,他是被黑衣人喂了哑药!
她愣愣站在原地,无数的疑团扑面而来,让她只觉心惊。
二狗将桌面上的一叠画像拿起,递到了沈霓裳手边,黄瘦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定定望着她,看着这双眼中隐含的企盼和执着,沈霓裳心情有些沉重。
她沉了口气,接过那叠画稿:“我打听这些确实有自个儿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假若有一日我查到了什么,一定会来告诉你。”
二狗点点头,转身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沈霓裳回到了屋中,躺在床上,许久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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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一日,这日晚上他们歇在了凌飞计划中的落脚点,一个镇上的客栈。因着离王都已经很近了,故而这个小镇也较一般的镇子更繁华几分。
客栈的住宿条件比二狗家的客栈更是好上不少。
歇了一晚后上路又走了大半日,巍峨的城门显露在众人的视线内。
数十丈高的城墙,高大厚重得需要数人才能推动开阖的红漆铜钉门扇,宽阔得可以容数辆马车并排直入的城门,甲胄齐整的兵士……不仅是几个丫鬟看得目不暇接连声惊叹,就连沈霓裳也心中震撼。
这是原来那个世界的她,穷其一生也不会想到的景象。
无论看过多少历史书籍,也不管看过多少后人的演绎,可那些都不是真实的。
而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也触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曾经无数次遗憾自己不能亲身前往那些王朝古都,去亲手触摸那些真正的历史,她只能看着那些图册,那些文字,那些影像,去揣测那份真实。
即便不是同样的历史轨迹,也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王朝古都,但她也已经觉得可以满足。
凌飞在前面出示了令牌,兵士只打开车门简单梭巡了一遍,他们的马车就提前进了城门。
看着后面排着的长长队伍,沈霓裳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特别是你在享受某种特权时,真的没有办法违心的说,自己没有一点高兴。
方才她看过了,兵士的检查十分细致,连菜农挑着的菜都翻开检查了才能通行,如果真要排队,他们估计至少得大半个时辰后才能进城门。
王都的繁华程度比云州更盛三分,街道比云州宽许多,统一铺着平整的石板,街上行人如织,各式精致的马车也不少见,两旁店铺林立,三层四层的楼宇鳞次栉比,绝不罕见。
三个丫鬟头挨头凑在一起,不时低低惊叹。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玉春转问,“不住客栈么?”
沈霓裳也不清楚:“他们没说,先跟着走吧。”
马车一路朝东南面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座宅院前。
凌飞走过来在窗前说话:“这是我的别院,没外人,周围也算清静。”
这是安排他们住这儿的意思了。
没有喝酒,凌飞又恢复了言简意赅几分傲娇的模样。
别院的管事很快迎了出来,有条不紊的将一干人迎了进去,各自安排好了院子。
给沈霓裳安排的院子叫“流觞院”,一进院子就是一个小小的荷塘,此际正当菡萏含苞,小荷尖角的季节,大片大片的荷叶几乎铺满了整个水面,翠绿欲滴,让人一见就顿生喜意。
沈霓裳十分喜欢。
屋中陈设也十分精致,看得出来,所有的摆设都花了心思,帐幔被褥就连罗汉床上的大迎枕也都是面料上乘且全新的。
“恩侯府可真有钱。”玉春和两个小丫头嘀咕,“方才你们看到没,就这别院只怕就比咱们整个沈家还要大。还只是凌少爷自个儿的别院呢!”
门口响起了轻咳声,几人回头一看,别院大管事站着门口,脸上笑容恭谨,他身边还站在两个姿容不如的俏丽丫鬟。
靠前半步的那个丫鬟身量修长,柳眉杏眼,穿着一条银红绉纱裙,显得很是妩媚,但神情又极为端庄沉稳,乍看上去竟同霓裳有五分相象,她身侧则是一个穿湖绿色轻裙,面容还稍显稚嫩的丫鬟。
两人站在一处,无论姿色还是气度,显然都要胜出一筹。
沈霓裳从内间行出来,大管事微微欠身:“这是思柔、问玉,小姐若是有吩咐,交待她们就是。”
沈霓裳点点头,应该是怕她们不熟悉,故而派这两人过来,有事也好问询。
大管事离开后,着银红绉纱裙的丫鬟上前福了个身:“奴婢思柔,这是问玉,小姐有事只管交待。奴婢们就住流觞院后头,待会儿小姐可以遣人同奴婢一道认个路。”
旁边唤作问玉的丫鬟也笑着福了个身。
“叨扰了。”沈霓裳颔。
妙真同二丫两人跟着去认路,思柔出门前慢了半步,回头又看了一眼,但沈霓裳已经进了东次间,她只看了一道背影。
“小姐,这思柔长得同小姐有些像呢。”玉春道。
“是么?”沈霓裳不甚在意,“人有相像也是正常。”
“她没小姐好看。”小翠接口,“眼睛没小姐大,肤色没小姐好,就只比小姐高一些。”
“好了,别说了。”沈霓裳话,“到底是在别人家里,注意些的好。”
两个丫鬟吐吐舌头,转身去收拾。
这头妙真同二丫认了路,又问了些生活事项,转身离去。
思柔站在门口目送,问玉靠过来:“这位沈姑娘是谁啊?怎么大管事吩咐咱们去伺候?还有同她一道来的那两位少爷,瞧着也眼生。不过长得倒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