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男子猛然一颤,转看向穆清,一副自来熟的讨好模样,“阳光正好,你我不如坐下清茗一盏,畅谈一番人生?”
司夫人收回手指,素手在他面上拍了拍,转头同穆清道:“还是不会说人话……嗯,交给你了。? ”
司夫人懒洋洋退后。
穆清心情正大不好,这色胚竟敢偷窥沈霓裳入浴,司夫人一退后,不待男子再说话,穆清一拳便迅若闪电击出!
穆清冷哼退后,秋水刀挽了个刀花,潇洒回鞘。
只听“哎哟”一声,男子捂住右眼弯腰下去,片刻后痛楚稍退,苦着一张俊脸慢慢直腰起来,右手只捂住右眼不肯拿开。
“兄弟……哥哥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男子痛心疾,“我这么风流倜傥标致可人……你别打脸啊!”
说好的畅谈人生呢?
简直不能愉快的做朋友!
穆清的手下得重,男子说话间隐隐露出一抹青黑边缘,配着那**还在滴水的一身狼狈,更显滑稽,一屋子人连着司夫人都忍不住忍笑。
花寻不忍直视地转开头。
这小子……简直不能更丢脸!
他真的不认识……
“能说人话了么?”司夫人抱臂慵懒而笑。
穆清提刀逼近一步。
“能!”男子回得斩钉截铁。
“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何人?”司夫人顿了顿,“……为何到此?”
“就这些?夫人有话只管问,小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夫人这般的大美人,莫说让小生回答几个问题,便是肝脑涂地也是小生荣幸,求之不得、三生有幸——”
男子一脸嘴巴极为利索,喋喋不休。
司夫人朝穆清看了一眼,穆清眸光还未扫过来,男子立时顿住口,瞬间一脸正色:“姓欧阳名泽明,年二十有五,尚未娶亲,家中只有义父一人,乃桃花坞门主,乃是……东都人氏。”
东都人?
沈霓裳若有所思看了花寻一眼,花寻没做声。
“这就对了,多说人话少吃苦头。”司夫人笑意盈盈,“还有一个问题呢?——为何到此?”
“自然是为了小美——”穆清眼中寒光一闪,欧阳泽明马上改口,“自然是为了向沈姑娘通风报信,米厚邦回云州了!”
屋中几人连着穆清凌飞二人神情皆微微一震!
沈霓裳见穆清凌飞二人神情:“你们也知晓了?”
凌飞颔:“甲一已经查明,半年前助沈慕衡拿到通商路引之人便是此人。”
“米家如今财政情形不好。”穆清看向沈霓裳司夫人,“当年米君竹出族,米家老夫人曾将嫁妆大半拿出,说来也不少,而后也偷偷资助不少。但自三年前起,米厚邦便开始变卖家产,如今家产已去十之七八,半年前助沈慕衡,其中也有米厚邦四成份额。根据查到的情形看,当初二人结交应就是为此,未有其他缘由。”
沈霓裳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米厚邦同沈慕衡初初结交是为钱财,同她并无关系。
可是奇怪,米厚邦为何会这般缺钱?
米家的偌大家产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米厚邦是你们的常客?”沈霓裳看向欧阳泽明。
欧阳泽明笑得温柔可亲:“回沈姑娘的话,正是。”
“他同你们交易了些什么买卖?”沈霓裳问。
欧阳泽明期期艾艾。
“不能说?”沈霓裳也不生气,语气平静。
“行有行规……”欧阳泽明小心觑了一眼身边的穆清,小声道,“同沈姑娘有关的部分,规矩是规矩,人情也能讲,可泽明也不能太过,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行,我也不为难你。”沈霓裳微微一笑,“便说说同我有关的部分吧?”
青丝如缎顺滑,素颜如玉,一笑间柔美分外动人。
欧阳泽明又看呆,眸光瞬间光彩大作,惊喜难掩。
凌飞抱着胳膊淡淡咳了声。
“说,说,马上就说!”欧阳泽明瞬间回神,“七月初八,米厚邦拿着沈姑娘的画像让寻人,言明查明家世情形。小生当时正好在云州,因是熟客,要求也不麻烦,便去查了。三日后交付。”
“你们查了些什么?你去查的?”穆清冷冷问。
“不过五百年银子的生意怎值得我出手?”欧阳泽明挺了挺胸膛,“只查了姓名年岁家世之类,皆是些寻常情形。沈姑娘当时也不在云州,便是想查也不好查啊。”
“就这些?真没别的?”穆清冷眼直视。
“兄弟,真没有。”欧阳泽明笑眯眯道,“五百两银子只值这个价,哥哥怎会骗兄弟你?真真地,真的不能再真!不信你问花寻,哥哥我可不会做亏本买卖?他一个老男人,长得也难看,哥哥我难不成还友情附送?那是决计不能的。”
众人看向花寻。
花寻点点头:“他第一好色,其次爱财。”
简明扼要,也算肯定。
众人还没再说话,欧阳泽明又开口了。
振振有词:“花寻,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怎能说得如此粗俗?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哥哥我不过比寻常人更爱那么些许,所谓风流而不下流,便是说得哥哥这般的人。”
欧阳泽明一脸正经,仿佛方才被堵在房中的人不是他一般。
“是,你不下流。”花寻目无表情,“下流的人都被熏兔子熏成落汤鸡了。”
欧阳泽明一滞,打了个哈哈儿,转看向沈霓裳,“当日我一见沈姑娘画像便觉十分有缘,如今得见,果是一见如故。早前我问花寻,花寻才道被沈姑娘聘任,我本欲同花寻一道前往,这小子一点不兄弟,我话还没说完,他偷偷跑了。我只能跟着过来,便是想告诉沈姑娘,那个狗胆包天胆敢窥伺沈姑娘的米厚邦已经回了云州。两个时辰前进的城门,小生觉得这个消息十分紧要,故而才冒昧上门……不曾想倒引得大家误会一场。”
欧阳泽明还捂住右眼,做出一副唏嘘叹息模样,像模像样,却是分外搞笑。
花寻再次调开头,不想再看这不要脸至极的小子。
一屋子人皆心知肚明,可这个时候,也不想再同这满嘴遛马的家伙瞎扯。
凌飞正色看向沈霓裳,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份大红请柬递给沈霓裳:“十里铺米家二少奶奶的请柬,约我们三人今晚戌时正赴宴。”
史红衣约他们戌时正赴宴?
这么晚?
戌时正是八点钟……在这个世界差不多是快要入寝的时间了。
史红衣所说的帮忙,莫非就在今夜?
可欧阳泽明说米厚邦刚回云州,这是巧合还是刻意?
“米家大少奶奶失踪,你们桃花坞可知情?”沈霓裳问欧阳泽明。
欧阳泽明一愣:“这个真不知。”
见沈霓裳目光怀疑,他又诚恳解释道:“我们虽做这一行,可世上人千千万,每日事情也千千万,小生也顾及不得啊。”
“那你怎知米厚邦回云州了?”穆清看着他问。
“那是因为——”欧阳泽明顿住一刹那,随即笑嘻嘻谄媚道,“此人乃是常客,对于常客,手下人自然多关注几分行踪。以备不时之需。”
沈霓裳瞟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但此刻还有别的话要问,这人看似嬉皮笑脸好说话,但实则油嘴滑舌,脑子转得极快。
先前司夫人那般恼怒,被这人装憨卖痴逗乐一阵,眼下不也怒色不见。
“米厚邦七月初八去你那儿下的单子,何时离开云州的?”沈霓裳声色不动问,“你手下人应该知晓吧?”
“这个确实知晓,”欧阳泽明爽快点头,“初八下的单子,三日后我们将信送到十里铺。他是十日后离开云州的。人应该二十一日夜里走的。”
十里铺在城外,米厚邦便是深夜来回也无桎梏。
“可知他去了何处?”穆清沉吟着问道。
“这个便不知了。”欧阳泽明摇,诚恳得很,“……这个是真不知。我的人是二十二日才现人不在,故而猜测人是二十一日夜里离开的。”
司夫人朝门外望了眼,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遂提醒道:“酉时末了。”
“不如……我也去。”
欧阳泽明一脸讨好地松开手,露出青黑一团醒目之极的一只眼,冲司夫人使劲眨巴。
司夫人“噗哧”一声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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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七人,沈霓裳、穆清、凌飞、花寻、孔祥,还有两个死活要跟着来的玉春同欧阳泽明。
抵达十里铺时,还差一刻钟才到戌时正。
从院墙外看,米家大院一片漆黑。
花寻跃上墙头,整个院落只有正中厅堂一处偏厅一处有灯光透出。
花寻下来将情况禀报明。
众人皆蹙眉。
素来宴无好宴。
史红衣同众人虽无仇怨,但正因如此,加上早前米家大少奶奶蔡娉婷失踪一事,然后此刻又这般情形,愈显得古怪莫名。
有时人不害人,事却害人。
凌飞看向沈霓裳:“怎么说?”
沈霓裳已经将日间见过史红衣的事情说了,凌飞有好奇无惧怕,只等沈霓裳定论。
沈霓裳垂帘思忖片刻,行到正门前,轻叩门环。
既然收了帖子,自不必做再墙头客。
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史红衣眼中有悲怆痛楚决绝,却无恶意。
须臾之后,门应声而开,露出怀薇眼圈微红的一张脸,见得沈霓裳几人,她勉力笑了笑,做了个请势。
怀薇应门极快,显然一直侯在门附近。
沈霓裳的目光从怀薇微红的眼圈掠过,行了进去。
里面果然黑沉沉一片,旁边门房出也黑漆漆悄无声息,显是无人。
“府中的下人怎不见?”沈霓裳问。
怀薇垂低声:“少奶奶放了他们的假,少奶奶正在花厅等候,诸位这边请。少奶奶说了,诸位不必多想,她只是请诸位做个见证,必不会给诸位带来麻烦。”
说罢,怀薇垂着头转身,走在前头。
几人相互交换视线,凌飞当先走在前面。
“霓裳,我走你后头。”穆清轻声道。
同孔祥一左一右走在沈霓裳后侧三步远。
防人之心不可无,穆清还是觉得该小心为上。
欧阳泽明撸起袖子上前,挺着胸口义正言辞:“沈姑娘,让小生先行一步。”
花寻鄙夷看他,毫不留情揭穿:“就凭你那逃命的功夫?”
欧阳泽明噎住,很快又大言不惭:“便是逃命我也会护住沈姑娘一起逃!”
穆清一把拂开他,面色冷冷:“挡路了,让开!”
前头怀薇同凌飞已经行出一段,沈霓裳带着玉春快步跟上,行进中,四下环视,周遭依然鸦雀无声。
除了怀薇,果真不见一个下人。
盏茶功夫,一行人到了厅堂前。
望着半阖的门扇以及窗纱上透出的朦朦光亮,众人停住脚步。
怀薇回头看了一眼,推门而入:“少奶奶,客人们到了。”
“好。你也走吧。”
史红衣的语声从门口传出,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
怀薇却瞬间流泪,咬紧了唇瓣不出声。
没有人立时动作,欧阳泽明一下子窜出,奔到门口,先看了一眼门边默然流泪的怀薇一眼,小心翼翼地探朝屋中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立时呆愣!
凌飞花寻见状不对,也快步上了台阶,凌飞一把推开门扇,屋中景象便映入众人眼帘——
屋中只有四人。
花厅中设有一席,菜肴精致丰盛。
米家大少米厚邦二少米厚彦分别端坐桌前,靠在椅背上,一动未动,姿势虽正常但看着却有些略显奇异。
桌边两步远,一具胸插匕的女子躯体髻散乱的萎靡平躺于地面。
女子花信年华,虽是形容狼狈但衣饰华丽,临死前惊惧的神情此际凝固在柔美的面貌上,此刻看去几分诡异可怖。
玉春蓦地一声低呼,下一瞬便捂嘴。
沈霓裳一眼便认出,死者正是米家大少奶奶蔡娉婷。
只看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桌边的米家两位男主人。
米厚彦神情木愣,似是魂游天外,见得几人进入,也只微微动了下眸光,便再度丢魂落魄。
米厚邦靠着椅背的动作略有些不对,眼中神情也同米厚彦大不同,面上有痛苦之色,一双眼却怨毒万分地盯着对面同样端坐桌前的史红衣。
两人身上皆有几点银光隐隐折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