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这一回,出声的是木临风了。??
两人已经作势走出半步,闻声停住,再对望一眼,慢慢转过身。
两人脸色皆是一般冷色。
木临风脸上阴晴不定,喊了一声便顿住,未有下文。
沈霓裳看着他的脸色,心中陡然一紧,下一刻便含悲开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那个给我传话的下人应不是表叔遣来吧?那个下人明明是老祖宗院里的,表叔这院里围得跟铁桶一般,那下人如何这般快就知道消息的?我是出生乡野,可也见过夺人妻女,欺男霸女之事!表姐设下这等计谋,不过是为了我相公!若是我相公从了,我来见到自会死心,若是我相公不从,表姐也可借此离间我们夫妻,说不定连我腹中孩儿也会……表姐,本是同根生,你……你太狠心!你说,除了这些,你还有何设——”
那个“计”字还没说完,外间便喧闹起来。
下一刻,司夫人语声在外间冷厉响起:“都给我滚开!”
沈霓裳蓦地停住话头。
一屋子人皆本能般地朝外看去。
只木临风瞥了一眼后就收回目光,然后视线飞快地,朝木宝珠狠狠勒去一眼!
木宝珠瑟缩了下。
沈霓裳心下大定。
她果然没估计错。
那茶衣仆妇通知了她之后,又特地等了一会儿,才去通知的司夫人。
木宝珠就是想将事情闹大。
她觊觎的是穆清,嫉恨和讨厌的却是她和司夫人。
她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想看她们两人的可怜相。
至于为何要错开时间分别通知。
约莫就同那日下的药有关了。
也许药性差不多就该在这个时候作,这样一来,沈霓裳在骤然打击下,又一人孤身前来,无人宽慰帮助,便是立时受惊落胎,也在情理当中。
万万疑心不到她头上。
木宝珠已经打定了主意。
无论她最后是否如愿,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存在。
若是如愿,此举便是扫清障碍。
若是不如愿,此举便是泄愤。
好狠好毒辣的心肠!
思及此,沈霓裳的脸上不由更冷了几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木临风方才似是生了歹意,还有几分犹豫难决,而这木宝珠却是为一己私欲妄想,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木宝珠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哭泣,眼底的惊慌却再难隐住。
沈霓裳瞥了她一眼,目光转向门口,迎接司夫人的到来。
司夫人步履缓缓,眼带利光,款款而至。
身后只跟着花寻,却不见妙真。
司夫人当先步入门内顿住,第一时间扫向被穆清扶着的沈霓裳。
“妙音,身子可有事儿?”司夫人冷问。
沈霓裳自然无事,但也做出一副有些虚弱的模样,摇了下,忽地脑中亮光一闪,心念急转之间也没耽误面上的事,出口的话却改了:“娘放心……我能撑住。”
说是“能撑住”,却是透着一种强打精神勉力而为的模样。
司夫人不觉心下一怔。
她自然知晓不可能有事,这般问不过是作为一个母亲面对有身孕女儿该有的本能,好不叫人疑心罢了。
而沈霓裳的回答……
司夫人眸光闪了闪,很快转过,直接了当问木临风:“事情表哥家的下人都同我说了,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木临风面带难色,神情有些难堪。
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真起过狠心的。
只是不敢保证万全,于是一时间,难以抉择。
万一不能扫尾干净,一旦闹出,便是天大的丑闻,姬氏皇族正削尖了脑袋想寻木家的把柄。
没有百分百把握,木临风不敢。
何况,这家里还有个忽清醒忽糊涂又最会胡搅蛮缠的余老太君。
不是那么好糊弄打。
到了此刻,司夫人的到来,就更让他无路可退,无招可使了。
这一家子带了三个下人,如今司夫人没带那丫鬟却只带了小厮,这举动极不合规矩,也不合道理。
谁知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预备着。
木临风也不敢赌。
“表哥怎不说话?”司夫人似笑非笑。
一双美艳高挑的凤眸中,眸光锐利如刀,似乎看进到木临风心里一般。
木临风深吸了一口气:“此事还未查清,兴许是误会,明日老祖宗大寿不如改日再说。”
秦夫人这会儿气焰也消了,望着司夫人语气很是缓和,甚至还挤出一丝笑意:“是啊,都这么晚了。都是一家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误会?改日?”司夫人蓦地轻笑,转抬手一指穆清:“锦春,你来说!”
听得司夫人吩咐,穆清不待木家人再做声,就语不慢地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通。
末了,又指了指沈霓裳手中的玉佩,然后将怀里的半块面巾摸出来,朝司夫人方向一递:“娘,喏,都在这儿。没一个时辰,这上头还有味儿呢!”
见穆清将面巾一掏出来,木氏父子的脸色便齐齐微变!
这表妹是经了年岁是妇人,方才那小丫头没想到的地方,说不定就得坏到这表妹手里!
“表姑——”
木华上前一步。
司夫人却更快,直接一个大步跨到穆清身前,一把抓起那面巾就放到鼻端嗅闻,不待木家父子反应,下一刻便抬看向木宝珠满面怒色,厉声喝问:“你这里头下的是什么药?”
司夫人这一声喝问来得陡然。
连穆清都吓了一跳,心里直纳闷,司夫人几时这般厉害了,闻一闻就知道下了药了?
只被他重新扶住的沈霓裳忍不住笑。
司夫人哪里懂这个了?
分明是诈兵之计!
果然,木宝珠被司夫人这骤然作骇了一跳,司夫人这一喝问疾言厉色,气场全开,连穆清都被唬住了,莫说对司夫人根本不了解的木宝珠了。
木宝珠神情张惶,视线根本不敢同司夫人碰撞,抓紧秦夫人的胳膊,却是支吾难对。
被她抓着秦夫人面色僵硬,难看到了极点。
司夫人倏地冷笑连连:“好一个木家女!我怎不知几时木家女竟然也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还是用来谋算自个儿的妹夫——”
秦夫人脸色同木临风父子一般铁青,木临风猛地抬手指向秦夫人,一面指一面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教得好女儿!这般事情都做得出来,明日就同古家把婚期定了——这个家容不得她了!”
沈霓裳闻言心中讽刺一笑!
这木临风真不愧是一家家主,真是好急智,好应对!
木临风这看似怒极处置,实则是偏帮徇私。
可偏偏还有人不领情。
木宝珠本觉今晚算无遗漏,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她不能如愿,但至少还可出气。
谁知事情前半段展毫无差错,后半截却斗转直下,让她完全措手不及,完全无法应对。
十九年金尊玉贵,木宝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个儿竟会落入这般惊慌难堪的场面中。
被司夫人那一喝,她应对失措,本就羞愤难当,又恨意滋生。
此际竟然又被木临风这般辱骂,还要立时打她嫁人!
那个长相粗鲁不解风情的古钦!
她才不要嫁!
可无论是母亲还是兄长,听完木临风的话,都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木宝珠立时炸了!
一挥手推开秦夫人,歇斯底里地犟声狠:“你要让我嫁人我就去死!”
木家三口蓦地惊怒!
可还不等木临风再度作,沈霓裳却已经先一步动了。
沈霓裳几个大步跨到床边,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
响亮而清脆。
“谋夺妹夫,是为不义!谋算亲侄,是为不仁!以死逼亲,是为不孝!”沈霓裳甩完耳光便是一连串冷声厉言,“不义、不仁、不孝——木宝珠,你枉为木家女!”
一屋子人都愣住。
木宝珠捂住脸不可置信,但脸上火辣辣生疼的感觉让她不得不信,她被打了。
当着她双亲和兄长的面,她被这个年岁比她小,身份比她低贱,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打了!
但一瞬惊愕过后便是排山倒海的怒火,怒火燃烧了理智,连她自个儿如今衣不遮体都忘了,一个起身就要朝沈霓裳扑过去!
还是秦夫人反应快,一下子扑过来按住她,也是一声厉喝:“宝珠!”
木华也赶紧抬步,准备过去帮手。
“放开我,我要打死她!有她没我,她不死我就死——”
木宝珠挥舞着双手死命挣扎,嘴里犹在恨意满满不住叫嚷。
穆清一步上前护着沈霓裳退开几步,沈霓裳也不挣扎,就着穆清的手退到了司夫人身边。
木临风气得手抖,脸色铁青一片。
这回显然是真的了。
场面一片兵荒马乱。
“那你就去死吧——”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女声从外间蓦地传来。
木临风面色骤然一震,一个横跨大步正对门,脸色再一变,下一刻,弯腰陪出几分笑脸:“祖母——”
余老太君硕大的身形已经迈进门,福慧同另外一个丫鬟一左一右地小心搀扶,脚步缓慢而沉重地朝这边一步步行来。
木临风不敢直身,一直弯腰陪着笑脸。
沈霓裳朝司夫人望去,司夫人知其意,微摇了下,示意不是她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