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陷入了极可怕的幻境,他做出的所有动作,都是自保的动作。?
这般想着,这般看着,沈霓裳心中不觉一恸。
她相信穆清还保留着最后一份清醒,还保留着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天性。
她知道他陷入了什么幻境。
她不能让他死。
上天给了他这样的奇遇,他身上寄托牧平海和凌安素所有的希翼和祈求,他怎么可以死?
穆清绝不可以死!
凌安素给他取名“长生”,他就该好好的活下去!
“穆清——长生,长生……”
沈霓裳嗓音柔柔的轻轻唤着,一步一步地移步而近。
穆清奇异般地停下了,一双猩红的桃花眼不复半分轶丽,目光狂乱而迷茫,又带着几分凶狠的气息,就那般盯住了一步步靠近,越来越近的沈霓裳。
三丈、两丈、一丈半……
穆清没有再动作,只粗重喘气,高大的身形上胸膛随之不停急促起伏!
血红的一双眼死死盯住沈霓裳,秋水刀横在半空。
门口一干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十五尺、十四尺、十三尺、十二尺、十一尺、十尺…………
沈霓裳顿住脚步。
秋水刀的刀尖就在她身前半尺处!
“都是假的,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不要怕,谁都伤害不了你。你忘了么,你已经散功重修了,没有人能伤害你,那些都是假的。”沈霓裳眸色深深幽黑,语声却很轻很轻,“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们都在你身边,孔祥小扇子都在,还有乌歌,还有夫人赛戈朗,你看看……我们都陪着你。”
穆清的目光动了动,似乎凝聚了一丝神智,门口众人眼中不禁露出惊喜,但下一刻,穆清就猛地退大退了一步,手中的秋水刀也大力挥了一圈儿!
“假的……霓裳……假的……”
小扇子绝望地闭眼,死死地抓住孔祥,瞬间泪流满面。
他的少爷啊!
“若觉得我是假的,那就杀了我把。”沈霓裳眼神深邃幽幽,就那般静静地望着穆清,逼着他的眼睛同她对视,踏着轻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再不停歇的靠近,“假的霓裳会叫你长生么?假的霓裳给你换过衣裳么?假的霓裳陪你散过功么?你给假的霓裳过过生辰么……”
穆清整个人如同被定格一般,丝毫不动,眼神中光亮和迷茫交替杂乱,神情呆怔而迷惘。
“……若我是假——你要杀我么?”沈霓裳已经走到他身前,一双若水清眸依然静静凝视,锁定穆清的双眸,一手素手却朝穆清定格在高处的秋水刀握去——
快要触及时,穆清忽地后撤,沈霓裳却是又快又狠又准的倏地握住了刀身,只眨眼见,一道刺眼的艳红色便顺着闪亮森然的刀刃流了下来!
雪亮冰冷的刀身、柔若无骨的一只素手柔夷,潺潺滑落的殷红血迹……
触目惊心!
穆清陡然间一颤,动作戛然而止,眼中也露出惊恐的情绪!
“长生……把刀给我。”
沈霓裳语声轻轻,被血迹染红的手慢慢下滑,穆清的五指缓缓松开,刀柄落到了沈霓裳的掌心之中。
沈霓裳徐徐蹲下,将刀轻轻放在脚边,还没站起身:“长生你听我说,你先静心凝神——”
“不好!”
“霓裳快走——”
还没等她全然站起,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前一道是罗才,后一道却是穆清。
穆清整个人身上的青筋全都鼓胀起来,一掌推开沈霓裳,踉跄挣扎着着奔向墙角!
“小姐——”
“霓裳!”
“小骡子——”
无数惊呼声中,已经奔到墙角的穆清,一手按住下腹丹田,一手撑在墙面上,听得众人惊呼,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去看,神志清醒了,但体内奔腾的内息也已经到了极致,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同这股巨痛巨力的对抗上!
那种快要爆炸的巨痛让他痛苦得恨不得立时就死去,可是他不能,霓裳还在屋中,他必须忍住,他知道其他人会知道怎么做!
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忍一刻!
巨痛之下,让他无力思考众人的惊呼为何。
可下一刻,他便懂了。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环过他的腰际将他抱住,下一刻,一个柔软之极的身体轻轻地贴住了他的后背,虽然动作很轻,却宛若一体般紧密。
柔软温热的女体,如羽毛般轻盈,却比羽毛更温柔,更温暖,只一瞬间,那世上再无第二人有的馨香便同那馥软芬芳的身体一起将他柔柔包裹起来……
一息间,体内奔腾的岩浆蓦地停滞一刹!
穆清不敢回头,更不敢置信。
可下一刻,更让他不敢置信的事情生了。
低低柔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子死了,你若再死——我还敢喜欢上旁人么?若是这样……那就一起吧。”
穆清浑身剧烈一颤!
他不敢相信!
最美好的梦里,他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场景。
可是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那么熟悉,那么真实,芬芳温热的吐息在脖颈侧轻轻缠绕,女子柔软的躯体同他脏污的躯体紧紧相贴,体内的岩浆还在奔腾咆哮,剧痛依然在持续,可就在这样无法想象的痛楚中,他依然清晰的感觉到背后女子那柔软而包容的曲线。
柔软而坚持,温暖而坚定。
顷刻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神奇光亮将他笼罩其中,隔绝了他体内的剧痛。
穆清浑身僵硬,缓缓地转过头,嗓音已经干裂得几乎说不出话,也僵硬得几乎不声。
鼻翼相距不过盈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难描难述。
穆清干涸的唇瓣翁张,不出声。
可沈霓裳看懂了。
穆清在喊她的名字:“霓……裳……”
俊美的面容依然狰狞,一点也不好看,桃花眼依然猩红,可眼中有泪光。
穆清死死地看住她。
瞪大的双目中震惊、动容、惊喜,交织浮现。
看住对面这个一脸苍白却依然清丽绝伦的女子,这一刻,即便唇瓣同脸色一般苍白,依然美得不可思议的女子。
一室幽暗不分明中,她的脸颊如同最上等的美玉雕刻而成。
她正用世上最美丽最明亮的一双杏眸,用世上最沉静深幽的眸光,静静地凝视她。
无声坚定地述说着不离不弃。
穆清蓦地仰天一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