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怵儿很快睡熟。
阿兹轻步行出房门,罗才独自坐在火塘边,穆清同沈霓裳还在后院,阿兹朝后院方向望了一眼,转身朝前门行去。
“阿兹。”罗才忽地唤住她。
阿兹停住脚步转身。
“你还愿意嫁我么?”罗才定定望着阿兹。
阿兹不说话,也不动。
“阿兹,你愿意么?”罗才站了起来。
火塘比屋中地面低了不少,罗才这样站起,两人视线便平行。
“为什么?”阿兹平静问。
“我……”罗才垂了下眼,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水倒在手心,在脸上抹了抹,下一刻,面具便从下往上揭开露出一张真容。
阿兹蓦地身形一震!
长久不见天日的肤色有些过于的白皙,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窝微微凹陷,眼形轮廓却很是好看。
罗才竟然有一张很是俊朗英气的面容。
不过这份俊朗英气,却因一道从左上角斜斜朝右下,几乎贯穿整张脸颊的伤疤,生出了几分狰狞之感。
“我是真没想过成亲……阿兹,你知晓的,我是什么身份,若不是族长去提亲,你阿爹姆妈也不会应。”罗才轻声道,“二十年来,我没想过要成亲,就算当初不是你,是旁人,我也不会成亲。我如今已经报了仇,可这张脸也这样了,若是你还愿意,我们日后就一起过。若是你不愿意,就将我当阿哥吧。”
阿兹久久不语。
罗才只静静望着她。
“我去寻族长,你让我想想,明日答复你。”
阿兹转身走了。
罗才站了一会儿,听得后院脚步声朝这头过来,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玉瓶,倒了些黏稠的膏状物,在脸上伤疤上涂抹按揉了几下,下一刻,那一条刺目骇人的伤疤便消失,面目瞬间变得英挺俊逸。
沈霓裳一进屋,罗才便转冲她笑,沈霓裳顿时怔愣,后一步进来的穆清也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大步过来围着罗才很是惊奇地转了一圈儿:“这是……真脸?”
罗才翻了个白眼,轻描淡写地“唔”了一声。
“不错啊。”穆清抱着胳膊,摸着下颌笑,视线在阿兹的房门前望了眼,小声探问,“阿兹呢?”
罗才在他们进来前就取了面具,想来也不是为他们,穆清心里有些好奇。
“去见族长了。”罗才懒洋洋坐下,“估计是帮你们要好处去了。”
“要好处?”沈霓裳过来坐下,有些不解。
“等着吧,等阿兹回来便知。”罗才没说,只笑着卖了个关子。
“你同阿兹说了什么?”沈霓裳也不追问,歪头看罗才,问得直接。
罗才拾起火钩拨了些灰出来:“我向她提亲了。”
沈霓裳一怔。
穆清却兴奋了,快步过来挨着罗才另一头挤着坐下:“真的?”
罗才继续勾灰,点了下头。
“阿兹怎么说?”穆清看起来倒比罗才还喜色。
灰拨完了,罗才将火钩放好,又添柴:“她说明日答复我。”
穆清“哦”了一声,又问:“你觉得阿兹会答应么?”
“我又不是神仙。”罗才站起拍了下身上的灰,转身朝楼上走,“你们等着,我先睡了。”
木楼不隔音,头顶很快传来了罗才进屋的脚步声,穆清望了眼收回目光,将身子挪到沈霓裳身边:“霓裳,你说阿兹会应么?”
沈霓裳直直看着穆清,眼神有些探究:“是你给罗才出的主意?”
昨日晚上她先睡,穆清同罗才应是说了不少话。
穆清嘿嘿一笑,颔了下,看着沈霓裳小声道:“他们俩都是好人,反正如今大家都是一个人,还不如一起过,老了也有个伴儿不是。再说,我觉着阿兹心里头还是有罗才的……霓裳,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沈霓裳垂了下眼,抬眸:“那罗才呢?你能确定罗才心里也有阿兹么?”
“这……”穆清迟疑一下,“应该也有吧。”
“愧疚同喜欢不是一回事。”沈霓裳叹口气,望着穆清面上的怔愣,“算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让他们自个儿决定吧。”
穆清听了低头想了下,抬起来还没说话,阿兹推门进来了。
风呼呼跟进来,阿兹折身将门关上:“你们还没歇息?”
“罗才说你去了族长那里,让我们等下门。”沈霓裳笑道。
阿兹点了下头:“明日是族里的赶山节,你们要不要参加?”
赶山节?
沈霓裳同穆清对看一眼,穆清问:“赶山节是什么意思?”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节庆,沟里山猪多,每年下雪后山上没东西吃,就会下来祸害粮田药田,所以每年沟口初雪后,九个寨子都会一道上山捉山猪,慢慢才有了这个赶山节。”阿兹解释道,“这里的山猪个头不大,但很会刨地,跑得也快,不过肉倒很有嚼劲儿,捉了山猪也可腌制来贮备过冬。大家伙儿平素也没甚可玩的,赶山节九个寨子都会参见,正好也热闹热闹。哪个寨子捉的山猪最多,族里最后还有奖赏。”
穆清听着觉着挺有意思,也没问奖赏是什么便笑着点头:“好,我们也去玩玩儿。除了捉山猪,还有别的么?”
“晚上有山猪宴,寨子里也有别的比试,不过这个你们参加不了,可以看看。”阿兹道,“你们可以问问诺查儿去不去?”
阿兹没有明言何种比试,但两人还是猜出了些,应是同医道有关的内容。
“行,明日问问他。”穆清点头。
阿兹回了个颔,进屋里歇息了。
沈霓裳同穆清一道上楼,穆清将沈霓裳送到屋门前,明日既然有活动就不能耽误沈霓裳歇息。
“长生,生辰快乐。”沈霓裳站在门口笑着说了句,眼底有些歉意,“我很少帮人过生日,有些简陋了。”
穆清微微一笑,伸手拉起沈霓裳的手握了握,低低柔声:“只要霓裳同我在一起,便是最好的生辰。我自个儿都不记得,你还记得——霓裳,我真的很欢喜。”
“你知道的,我记性不错。”沈霓裳抿唇轻笑。
“不,你不是,我知道的。”穆清笑着道了句,顿了下,看着沈霓裳,“不过我觉得你方才说的也不全对。愧疚的确不是喜欢,可我觉着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也不一下子就喜欢了,一开始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同,但后来未必就不能变成喜欢。再说,我觉得一个人待另外一个人,除开喜欢,兴许也会有别的。就好似霓裳你帮了我那么多回,我心里头感激,可除了感激,我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