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最近的这一群,而后便蔓延开,几息功夫之后,连着那些长老们,也都全部跪了下去。
“族长……”
“族长!”
“族长——”
抽泣声同悲声此起彼落。
整个坝子的人都拜倒下去,便将沈霓裳同穆清,还有这头的罗才三人显了出来。
沈霓裳同罗才并非岐山族人,不拜还说得过去,但罗才也一直垂头,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便很是让岐山族人觉着碍眼了。
但此时此刻,大家都被悲伤和惊惶笼罩,也没人有心思同罗才计较指责。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族长的下一句话才是彻底让人惊呆。
“……族中不可一日无长,继任的人选,我已经挑好,便是——”老族长顿了下,语气依然十分温和,“……诺查儿。”
所有的人都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族长没有从那九个头领长老中挑选族长,也没有挑选族中其他德行出众的人选,竟然挑中了诺查儿!
二十年不知所踪,也是族中最没人缘可言的诺查儿!
怎么能是诺查儿?
其他不说,岐山人怎能让一个身上流着一半中土人血统的……来统领岐山族!
若非老族长眼神清明,说话也清晰,岐山族人几乎会以为老族长神志不清才会做下如此昏聩的决定。
可是岐山族的族长之位向来便是这样一票举出,历代族长皆是前任族长亲自选出,将职权交托,除非所有长老都出言反对,才能否决。
一干族人面露惊色,老族长身前身后跪倒的长老们脸上也尽皆异色。
显然就连他们,事先也不知老族长有此决定。
但出于对老族长长久以来的敬慕,一时之间,无人出声而已。
但还是有人出声了。
“我不做。”
罗才抬起,待众人神情各异的视线汇聚到他身上,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做。”
一旁的长老中有人露出不屑,也有人露出松气的神情,再度将目光投向老族长。
“为何不做?”老族长看向罗才,很是心平气和。
罗才不说话了。
老族长不理他了,转看向一干长老:“你们可有异议?”
可有异议?
当然有!
可是触及到老族长那平和含笑的目光,却未有一个人出声。
场面一时寂静。
沈霓裳同穆清对望一眼,两人眼底也同样的惊异之色。
老族长寿限将近,他们没想到,老族长选中罗才做继任者,他们更没想到。
来岐山族只为求药,竟然也遇上了这样的事,两人谁都没意料到。
周围齐刷刷跪下一大片,就他们两人站着,本来就有些尴尬,此际这样的氛围,就显得更尴尬了。
沈霓裳望向老族长,眼底一抹深思。
虽然接触无多,但她觉着这位老族长绝非年老昏聩,罗才在岐山族中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她相信老族长不会一无所知。
罗才为何不肯接任,老族长也绝对一清二楚。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当众宣布了决定。
这位老族长,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还有此前,要罗才带他们二人进入岐山族地,除了对她的血感兴趣,这位老族长是否还有别的想法和意图?
一瞬间,沈霓裳心中掠过无数想法。
“若是无异议,此事便这样定了。”老族长语气依然温和轻松,就好似他们正谈及和决定的不是攸关一族的大事,只是一件平常小事一般,“族中事乃是大家伙儿的事儿,你们有话且说,若不说,我便当你们都同意了。”
“族长,族长的决议,我等本不该置喙,可,可诺查儿他是——”
上三寨的头领站了出来,说了两句,扫了罗才一眼,最后的话没说下去。
可这说与不说也无分别。
除了那些懵懂孩童,所有人都知晓他的意思。
罗才不是真正的岐山人。
他身上有一半的中土人血统。
这样的人怎堪成为岐山族的族长?
他们不愿意,也不信任。
有了人打头,后面的人也忍不住了。
另一个寨子的头领也站了出来,正是老族长的那位直系血脉:“诺查儿二十年前不守族规出山,这二十年一直生活在中土,族长——我们不服。”
最后四字低了下去,但语中的不平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而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不服什么?”老族长微微而笑,“不服诺查儿的母亲是中土人,还是不服他的天赋比你们高,比你们强,还是不服他未有担任过头领?”
说话的头领噎住。
岐山族不成的惯例,长老会一般由两种长老组成。
一种是年长德高望重,在医道上卓有成就的,而另一种便是他们这种青壮年的头领长老,除了担当长老一职外,还担任一个寨子的头领。
虽未有明规定,但历代以来,几乎所有的下任族长皆是从他们九人中选出。
若是老族长从他们九人中选出一人,其他即便也有不心服的,但也不会反弹这样大。
一干年长的长老相互看了看,依然一言未。
比起这些年轻人,他们对老族长的了解更深。
老族长既然当众宣布此事,说明心中已经下了决定,也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再不清楚老族长究竟为何下此决定之前,他们不会出声。
而且,他们也相信,老族长后面一定还有话。
“诺查儿自出生便在族中长大,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说他是岐山人,他便是岐山人。”老族长语声缓缓,“我为族长八十载,族中如今传承凋零,身为一族之长,我愧对列祖列宗——”
“族长——”
“族长莫要做此言——”
几位近前的年长长老慌忙出言。
“都别说话,听我说——”老族长抬手止住众人,依然缓声沉稳,“我说的是实话,我心里清楚,你们也清楚。再这般下去,我岐山名存实亡。我虽做得不好,但我自认也是尽心尽力,我如今便想问,我做不到的,你们可能做到?若有人敢应承,这族长之位我也可交托——”
老族长举目环视,从一干长老面上一一扫过。
扫过之处,却无一人敢同老族长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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