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清神情坚持，穆东恒有求于人，纵然心中不快，但有求于人，也不好再多言。

穆东恒转开话头：“我斟酌过了，你娘如今情形受不得刺激，故而先留在此处休养，云州的事，扈嬷嬷的事都先瞒着她为好。我同她说，扈嬷嬷在府里看家……还有远之，你娘若不问起，你也暂时莫在她面前提起。”

“你打算瞒她一辈子？”穆清望着他语气淡淡，“这样是瞒不了一辈子的。”

穆东恒先以为穆清在讽刺他，脸上不禁现出怒色，但仔细看过，穆清的神情淡然，只是平铺直叙，并无讥讽，穆东恒的脸色又缓和下来。

今日他心情大好，也愿意多给些好脸。

说到底，他同穆清并无仇怨，若非早前那些误会，算来，穆清至少也是他的养子。

穆东恒少有的耐心道：“其他的我早有打算，只要陛下不追究，自然有办法掩过。不过扈嬷嬷之事就算说是误会，少不得也会让你娘伤心一场。眼下她身子虚弱，还是先莫要同她说这些，等身子养好些，再慢慢说。你娘心地纯善，你我说的话，她定不会相疑。”

“欺骗一个不会疑心自个儿的人，是什么感觉？”穆清忽地低声轻问。

“你说什么？”穆东恒皱眉。

“没什么。”穆清低低自嘲一笑，移开视线，“我知道了。”

穆东恒来见他，其一是只会隆武帝召见之事，当然更重要的是来同穆清通气。

此刻见穆清显是已经知晓他的意图便不再多留。

前尘旧事太多，纵然心中已无执怨，但终究还是回不到平常。

“你日后若有事需我帮忙，若是可以，我不会推辞。”转身走到门前，穆东恒蓦地回道了句。

穆清平静相望，不置一词。

此人于他，仇也罢，旧也罢。

他已经通通放下。

他的亲生父母义薄云天，他没能亲见一面，但他相信，他们会赞同他的选择。

长公主虽已醒来，但身体实在荏弱无力。

除了还不能起身外，一日里总有大半时辰在安睡。

除此之外醒着的时候，还要针灸泡浴按摩穴位。

故而，真正同穆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这日晚间，穆清陪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后，穆东恒便来了。

穆清将位置让给了穆东恒。

长公主也没挽留，笑意柔柔嘱咐穆清明日过来陪他用早膳。

“娘若醒了，咱们就一道早膳。若是没醒，你就自个儿先用。”长公主说话已经顺溜了不少，温温柔柔地抿抿唇，“你原先最爱同娘一道早膳，王都锦记的鸡汤煎包好吃极了，明日娘打人去买好，给长生尝尝。”

不知为何，穆清觉着长公主有些变化。

不过长公主素来便最疼他，也十分宠溺，也许是长公主这一觉睡得太长，故而显得更亲近吧。

穆清这样想。

穆清点头应下：“娘好生休息。”

“长生也不小了，你莫要宠他太过。”穆清离开后，穆东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十八了，已经成人。”

长公主看穆清的时候，那份慈母柔情简直溢于言表，仿佛长生不是十八，而是只有八岁。

“长生又乖又孝顺，我这么多年没尽到做娘的责任……”长公主红了眼角，“东恒，你不喜欢长生么？”

“我……”便是穆东恒也不禁滞住一瞬，“怎会？你的病还是长生寻了药回来……我哪里会不喜欢？只是孩子大了，男孩子到底不好长于妇人之手……”

一眼瞥见长公主垂似欲落泪，穆东恒霎时心痛，坐下握住长公主的手忙脚乱的安抚：“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喜欢如何便如何吧。你莫要多想，御医说了，你不能动气。”

“东恒，我就这一个孩子。”长公主语声低低，眉眼低垂，“我看着他从那么一小点一天天长大，我一直身子不争气，你也忙……都是长生在陪我，哄我开心。别的孩子喜欢在外头玩，只他喜欢陪着我这个没用的娘……东恒，长生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天见可怜，老天爷给了我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我能不疼他几分么……”

长公主没有抬眼，十分伤感。

穆东恒面色僵硬，笑得很是勉强。

“好了，我知道了。”穆东恒小心替长公主掖好被子，“睡吧。我就在旁边，晚上要喝水起夜，唤我一声就是。”

长公主乖巧点头，眸光若水注视他：“东恒，你真好。”

一瞬间，早前的不快便不翼而飞。

穆东恒只觉满心欢喜。

能得此情此景，便是要他再退让些，他也甘之如饴。

穆东恒放下纱帐，灭了纱灯，在一边的软榻上心满意足躺下。

翌日，两人联袂入宫。

今日并非休沐，故而两人等到临下朝时分才出府。

穆清没有同穆东恒一道坐马车，而是骑了墨雷先行。

穆东恒原本想出声劝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最好还是低调为上。

那些市井流言，包括那些上士家族私下中会如何揣测，穆东恒即便没有亲耳听见过，也能猜出几分。

他虽不惧旁人如何说，但也不会喜欢被那些异样的眼光注视。

穆东恒心里清楚。

比起他这个云州大将军，穆清会承受更多的流言和异样眼光。

可穆清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便策马而去。

穆东恒淡淡笑了笑，面对一旁方管家觑来的目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穆清策马而行，度不快也不慢。

墨雷知晓在闹市，不需穆清如何驱策，自个儿也会放慢度，遇到人多的地方，还会小心绕开。

穆清没有去留意周边的人群。

他自是知晓自个儿这样明目张胆而行，会引得旁人瞩目。

可是，他记得霓裳说过，这件事上，他没有错。

人生在世，光明磊落。

既然无错，他便不必躲躲闪闪。

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一世。

心怀坦荡，何惧悠悠之口。

一路到了宫门，穆清放缓度，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处，扫了一眼，没有多在意。

一名宫人迎了上来：“见过穆少爷，奴才奉于公公之命前来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