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人人爱听,何况是说得如此情真意切的好话。
尤其是这种并非一股脑儿的好话,而是带着几分关切几分直言不讳的半遮半掩,听入耳中,更显拳拳真心。
简惠心的羞涩表达的很真切。
她对穆清虽有心悦,但在她心里,太后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眼底露出一丝笑容,亲自伸手去拉她:“快起来吧,地上凉,女孩儿家家的可不能受凉。”
简惠心羞涩起身,规规矩矩坐回了小杌子。
这一关,她赌赢了。
比起怀疑,太后更想听到是肯定。
这就是人的心理。
即便是犹豫不定,却本能是期望事实是站在自个儿希冀的那个方向。
何况,她强调的是,长公主同穆清之间的母子情分。
而这一点也尤其能让太后安心。
退一万步说,即便日后再生出什么波折,她这番话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穆清孝顺长公主是真。
长公主依恋穆清,也是真。
猜准了太后的心思,接下来,也就好办了。
简惠心矜持端坐。
太后沉吟不决。
半晌,太后道:“你的心思哀家明白,但如今情形不同。你表姑母那边受不得惊扰,那些个儿事儿一直都瞒着。你是个好的,长生也是个好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哪……眼下这个情形却是有些难办,你祖母同我说,长生好似已经定了亲,早前事情多,哀家也没顾得上这个,眼下隔着你姑母,哀家却是不能不多思量几分,惠心丫头,你可明白?”
太后的话也半遮半掩,有些话不能明说,但在座的都是知晓内情之人,自然也听得明白。
太后的意思没有出乎简惠心的预料。
太后没将那门所谓的亲事放在眼里,在太后心里,最紧要的公主,其次才是穆清。
在对穆清的态度摸棱两可之际,这一桩口说无凭的亲事,还是在那样情形下说出来的,于如今千头万绪都需思量的太后而言,还真没心思想到这桩上。
可对于简惠心而言,事情却不同。
凡事贵在先机。
她势必要抢占这个先机,这事儿不能顺着太后的步伐走。
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这样的好机会,断断不能错过。
“惠心不是不知羞的女子。”简惠心低声道,语声温婉中带着几分自伤,“穆表哥为人仁孝,公主也是难得的纯善之人。若那女子是个好的,惠心绝不会再提此事。早前惠心便知她的身份,但惠心想着一个人的出身不好也未必代表这个人不好。可后来惠心又得了些消息——”
简惠心咬唇停住,似有些说不出口。
太后对沈霓裳完全没有了解,甚至在简王妃提及云州府衙之事之后,才知晓穆清身边有这样一对母女。
但那个时候,太后的情绪完全被对穆东恒的愤怒充满,只记得简王妃似是提到是“商户之女”,好像还说了这姓沈的女子是个寻楠师,曾同穆清凌飞一道南下寻楠,还因此受了陛下的格外嘉奖,领了一道升籍令。
如今简惠心这一提,太后自然回想了起来,简王妃当时的神色还有些不屑……
她当时没太在意,这会儿才想起来。
商户之女。
云英未嫁却同几个男子混在一起千里同行……
简王妃当时还有隐隐质疑:“……听说才十五六,这寻楠的本事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
显然是有些不信。
“听说是个商户出身,家里是做什么的?”太后面色不动,这般问道。
“家里是茶商,姓沈。说来,她身世也有些坎坷,亲生母亲是个歌伶,她在外头长大,十一岁亲生母亲死了,那家的大夫人心善将她接了回去。”简惠心轻轻露出惋叹,“可惜好人没好报,后来好像生意上出了些事儿,她同她养母便同沈家和离,单独立了女户。眼下沈家的状况也不大好,听说前几月,她爹还去求了她们回去……怪可怜的。”
太后的脸色不好看了,眉头蹙紧:“竟是外室之女?”
简惠心咬唇点了下头。
她陪了太后多年,自然知晓太后的脾性。
话不能少说,也不能多说。
点出最紧要的就是。
其他的,太后自个儿会想。
太后如她所愿的沉了脸色。
出身、不孝、趋利避害、没有闺仪……甚至还有可能是冒领了他人之功。
就算是碰运气寻到黑楠的,但竟然有向陛下求升籍令的胆子。
这样的心机……
桩桩都点到太后的死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有几分寻楠的本事,何况还是外室之女?
简惠心压根儿都不信。
她查到的消息,沈霓裳根本没有接触到这些的机会。
即便在家中,她的祖母和母亲,甚至知晓这个消息的所有女眷,没一个人信沈霓裳是靠真本事寻到黑楠的。
简惠心相信,太后也绝不会信。
沈霓裳在太后最大的筹码无非就是这一桩,如今太后想明白过来,对这样的女子只会生出厌恶,绝不会有半分感激。
“惠心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这样的女子对穆表哥是否真心,万一是别有居心,表姑母性子又这般柔善——”简惠心再度咬唇,停顿了下,“惠心也有私心,可惠心更担忧穆表哥和姑母为人所骗,姑母的身子受不气,这样的人在姑母和穆表哥身边,惠心是真不能放心。”
“她手里那道升籍令可用了?”太后问。
方嬷嬷摇头表示不知。
“陛下说了只能用于至亲,早前只以为她会用在她养母身上,没想到却是没有。”简惠心微微皱眉,“如今应该还在她手里,惠心也不知她究竟作何打算。”
“还能作何打算?”听到这里,太后已经十二分不喜,“她亲爹那边掰扯干净了,没用在养母身上,自然是为自个儿打算了。”
简惠心觑了太后一眼,迟疑道:“也未必吧。”
“哀家吃过的盐多过你吃过的米,你这丫头虽也有几分聪慧,到底是娇养出来的,等你到了哀家这个年纪,见得多了就明白了。”太后不屑一笑,“那些个从泥里土里爬起来的人,心眼可不是你这般的小姑娘能比的!这样的人狠起来是你想也都想不到的!”
简惠心睁大眼几分嗫嗫,似被太后的话惊呆吓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