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抬看了看天色,又朝一个方向望了一眼:“我同少寒住一处,你跟少寒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
竟然这样就应了?
上回他还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让穆清答应“收容”他……
幸福来得太突然,欧阳泽明有些回神不过:“你还要去哪儿?不是都弄好了么,爹不是也看过了,你还不放心啊?”
“走吧。”张少寒拍拍他的肩膀。
张少寒将人拉走了。
穆清在原地站了会儿方才移步向外。
这所别院乃是先帝赐给长公主的陪嫁,占地自是不小。
就算同气势恢宏的大将军府相比也毫不逊色。
最好的正院当然是留给长公主,虽然这么多年,那座位于中轴线上最精致华贵的院落已经十来年没有迎来主人的到来,也没有人去动过。
而此番成亲,新房用的是穆清的院子。
离正院不远,但离待客用膳的毓秀堂却还有一段距离。
穆清走出毓秀堂,一面举目四望,一面缓步朝东北面行去。
酉时摆膳,陪着欧阳雄略略饮了些酒说了闲话及以后相关,穆清天生酒量惊人,这般浅酌当然只当怡情。
筵席上气氛不算热烈,但有欧阳泽明这般活泼搞怪性子的人在,也是言笑晏晏,喜庆和乐。
说说笑笑时辰过得快,等这刻穆清行出毓秀堂,已是玉兔东升,疏影斜斜。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了。
才过十五没两日,还几乎同满月一般,一片清冷中,月色皎洁如玉盘,再配上一路张灯结彩,红绸飘展,花香四溢,让人只觉处处皆是喜气。
按照规矩,婚前一日,宅中烛火通宵不灭。
所有的灯笼都在晚膳前就亮起,此际天色一暗,再连同天际泻落的如银月色,整座院落犹如笼罩在银色和红光交织中一般辉煌亮丽。
一路行到院落门口,里面有微微人声一出,穆清顿了下,推门而入。
一个小丫头守在门廊下,新房中妙红正在指挥丫鬟换桌幔,清脆的语声犹如欢快的豆子:“……换了换了赶紧换了!换那个童子吹笛,不不不,还是换这个,百鸟朝凤!这个好!……真是笨死了,谁家成亲用什么寒梅迎春,梅梅梅的,多不吉利!还好我不放心想着再来瞧瞧……”
门前的小丫头见得穆清忙站起行了个礼,又转头朝里面脆生生的禀报了一声:“妙红姐姐,姑爷来了。”
司夫人遣了好些人手过来帮忙,领头的除了两个年长的嬷嬷仆妇就是妙红。
新房的布置自是重中之重,妙红头一个就将这一份给揽下了。
“来了来了。”听得小丫头的声音,妙红应了一声又交待了里头的丫鬟两句,笑吟吟地快步行了出来。
“长生少爷怎来了?”妙红笑道。
穆清向来和气,从来不摆架子,同司夫人那边的下人们也大都熟稔,故而小丫鬟门也不怎么畏惧。
“妙红姐姐,夫人说了,该叫姑爷。”
小丫头小声提醒。
“就你聪明,这不还没换得过来么。”妙红拍了下小丫头,小丫头笑嘻嘻地躲过,缩了缩脖子。
“姑爷。”妙红还是懂规矩的,笑着唤了一声,福身行了个礼。
穆清点了下头:“我来看看。”
晚膳前已经巡视过一圈,他只是想过来走走,没想到妙红她们也在。
“姑爷来了也好,方才又清查了下,姑爷看看可还有不妥的?”妙红几分邀功般地让开路。
穆清跟着走了一圈。
满目红艳艳的色泽,大红的帐幔、百子千孙的纱帐、丝光潋滟的红缎被褥、流苏垂落的桌布、刺绣精美的椅垫、柜上一对儿臂粗的龙凤烛,空气中微微的木质清香……触目所及,一尘不染,鲜艳夺目,华贵而喜气。
“姑爷觉着可好?”妙红俏皮问。
穆清唇畔一缕含笑,颔:“很好,幸苦你们了。”
妙红得了夸赞几分欢喜得意又强抑住几分矜持道:“姑爷喜欢就好。奴婢就怕做不好,原先在夫人身边这些活儿都是指派妙真,夫人老说奴婢不稳重嫌奴婢办事不牢靠……”
穆清闻言垂了下眸,笑笑不语。
妙红话出口才觉有些最快,好像自个儿对夫人和妙真有意见一般,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赧然转过话头:“其他的都好,就是家具差了一个柜子和一套桌椅,原先夫人存的都是黄花梨的,没想着小姐这么快办亲事,只能凑了套草花梨,好在颜色相近,不细看也不大看得出来,不过姑爷小姐成了亲要去王都,倒也不打紧。”
妙红说着,又笑:“……也就咱们计较,小姐对这些向来不放心上,就算没新家具只怕也没当回事,连婚都——”
旁边丫鬟一个劲儿地给妙红递眼色,妙红才觉不对蓦地顿口,几分讪讪。
穆清面不改色,浅笑不变。
“若是…没事,奴婢就下去了?”妙红问。
穆清含笑点头:“你们也累了,下去歇着吧,若是饿了就让厨房送些宵夜,不用客气。”
妙红乖巧应下,带着丫鬟们又细细查了一遍,方领着人走了。
脚步声远去,院中瞬间安静。
穆清的目光从屋中一寸寸滑过,神情几分怔忡,面上须臾之前的笑意已然不见。
期望太大,忐忑便生。
即便司夫人后来遣了人来说婚事照旧,即便今日忙了一整日,眼下已大半尘埃落定。
可还是少了些真实感。
直到走进这新房,看到这满目的喜庆大红,心好似才能多些安稳,多些安定。
在房中伫立片刻,又在院中站了会儿,穆清回了同张少寒暂居的院子。
欧阳泽明已经招呼下人摆了酒,就在院中,同张少寒各据一方,两人正望月对酌。
“赶紧过来,等你半天了。”欧阳泽明过来将人拉入座,“来来来,罚酒三杯再说——原本今日不该多喝,不过你酒量哥哥清楚,咱就不见外了,先前我爹在还没喝出个味儿就没了,眼下时辰还早,你今晚可得好好陪我喝几盏。”
穆清笑笑,也不多言,接过酒杯就连饮三盏,喝完翻转酒杯一挑眉:“够不够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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