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风波多恶(1 / 1)

姝色难逃 穿心莲 1335 字 2个月前

“我呸!”

杂役往对方的脸上啐了一口血水,竟然猖狂地笑了起来,大概是意识到再遮掩伪装,也无济于事。

“谢家已经是穷途末路,谢家连护国寺都堂而皇之地闯进来,看来是真得狗急了跳墙了吧?”

“我死了又何妨?反正有你们谢党千百人与我陪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皆是我求仁得仁!”

对方的表情阴沉犹如乌云催城。

“悉听尊便是吧?那我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剜下来,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嘴硬!”

一声尖利惨痛的呻吟,被堵在了嘴边,模糊的血肉像是从腐尸上剥落一般,坠入了澄净清香的佛音莲湖,月夜中伸展枝叶盛开的莲花,犹如佛祖结印的手掌,给残忍可怖中的一幕,平添了惊奇的圣洁之感。

隔着田田莲叶,薛鸣佩闻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呕吐出来,那些血肉不像是坠入了湖水中,倒像是掉到了她的眼前,有生命一般爬到了她的身上。

感觉到她的异样,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你在不忍?”

“你想救他?”

薛鸣佩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救对方,理智上自己也绝对不该暴露,趟这个浑水,但于情于理,确实是“想”的。

道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忽而坐了起来。

等等!

虽然她为这个“杂役”不忍,但也绝对不想让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动手的毕竟是“谢家人”。

来到京城几个月了,薛鸣佩自然也是知道所谓谢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当今皇后的母家,现下六族中最强盛的一族。皇后的兄长谢伯潜,便是如今的凤阁右相,比戚慎这位次辅大人,权力更大。他上位以来,只手遮天,朝堂几乎是谢家的一言堂,其他五族都不能与之争锋,连皇帝也要看谢家的脸色。

也只有谢家手下的人,竟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护国寺杀人。

这位道长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又没有什么交情,她怎么能连累他呢?

道士像是读懂了她的表情,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安抚地一笑,满池的波光,仿佛都漾在了他的眼眸里。

另一只手衣袖一挥,便听见簌簌风响,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迅疾地飞了出去,快得让人只看得到残影。

接着,薛鸣佩便听到了“铛”得一声,或激越或沉郁的钟声,忽而在只苑的四角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接连不断,从四角依序滚滚而来,闷声砸碎了护国寺寂静的暗夜。

铛!

只苑的四角有八钟,四白银,四颇梨,是寓意佛门八苦的宝物,也是避险预警,防备不轨之徒的警钟。

佛音池畔的身影也被这声音惊得怔然。

“不好!”

那人低低骂了一句。

紧接着便听到四面八方而来的脚步声,只苑大门被猛然打开。

“何人深夜擅闯只苑!”

护国寺的守夜武僧们几乎是应声赶来。

与此同时,薛鸣佩便觉得手腕一痛,那道士一把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快走!

心领神会,不假思索,薛鸣佩便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跳入了莲池之中。

水面之上,喧嚣被波涛声隔远了。

佛音莲湖看着不深,真得跳下来却发现别有洞天。薛鸣佩庆幸自己熟悉水性,这样的湖尚且应付得来,一方面又惊觉,自己下意识间对这来历不明的道士,居然如此信任。

大抵是危急关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先结伴离开险境再说别的。

碧绿云裳,和洁白的道袍在湖水中缠绵交织在一起,犹如相依而生的水草。那道士有力的手拉着她,朝着未知的方向潜去。

浑浊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抹白色成了唯一指引方向的明灯。

不知道有动力多久,薛鸣佩的体力渐渐不济,胸口也像是快要炸裂开来。

真是受不了这具虚弱的身体了!

……等等。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那道士像是如有所感,忽而回身,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猛然往上一推。

“呼!”薛鸣佩从水面钻了出来,畅然地呼吸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身后温热的躯体便靠近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拽着她的衣服继续下潜了下去。

“……”您好歹让我再多吸一口呗!

一刻钟后。

二人终于游出了其他人的视线,半死不活地躺倒在湖畔。

薛鸣佩抹干净脸上的水,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衣裳已然全部湿透,夏裳本就轻薄,现在实在是……

有些手足无措地抱住自己。

接着便觉得头上一重。

那道士一爬上来,便背过身去,将自己的外袍拧干了,扔到她身上,懒洋洋道:“快回去吧,不用还了。”

薛鸣佩怔怔地看着他,用道袍罩住自己。

“谢谢道长。”

他已经不像初见时那样风仪出尘,清光皎皎的模样,而是浑身狼狈,头发上甚至还有一根沾上去的水草,仿佛仙人精怪落了凡尘,飘飘仙气成了地气。

“阿嚏!”

甚至打了个不怎么体面的喷嚏。

“敢问道长道号,在何处修行?”薛鸣佩真心道。

道士摸了摸鼻子,倒吸一口气:“道号?让我想想……老头子给我取了个什么道号来着?”

“……”怎么这么一副不靠谱的模样。

“哦……清岭。”道士右手握拳,在掌心轻轻一砸,恍然,“我道号是清岭,不过只是个散修的道士,没有道观的。”

清岭叹了口气,惆怅:“老头子说我没什么悟性,天天就知道故弄玄虚,追求牌面,不肯让我入他家道观的道籍。真是岂有此理!我拜他门下,就是觉得他们道观的衣袍最好看,最能唬人啊……”

薛鸣佩哑口无言。

好像知道这位为什么会干出来,大半夜跑到护国寺莲湖里泛舟的事情了。

“小荷叶精,你叫什么啊?”

薛鸣佩犹豫了一下:“道长叫我佩娘就好。”

佩娘,是以前在江南的时候,认识的人喊她的称呼。

这位清岭道长,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全新认识,和“薛鸣佩”没有关系的人,出于某种执念,她选择了这个称呼和他认识。

“沿着这条路就能出去,趁着那边打得欢,快走吧。”清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月色’再好,也不是能随便能看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不知他人苦,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你双眼清明,并非奸恶之人,年纪又这样小江湖风波恶,走哪条路,弃哪条路,当慎之重之。”

“有缘再会!”

薛鸣佩只觉得眼前如有云鹤飞天,刹那间已是白影无踪。

(/53067/53067398/260969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