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宫门前,肖潋亲昵的牵着雪裟朝宫门里走,这是从前太后的迎接宴所摆设的地方,里头有一个足以用来划船的大湖,湖边乃是处处景致考究的假山。
实在十分适合用来宴客,两排以官位排开的公子席位和小姐席位对立着,入口处乃是两扇精致的屏风,远看时上头的灯笼闪出浅金色的光,十分好看。
阵仗直达百余人,在这个朝中两大王爷都不在京城的不恰当时刻,竟来了许多精心装扮的小姐,显得那般繁华。
而促使今日宴会的人,正坐在一席长长的桌子前,谈笑风生。
屏风前站着一排每三步一间隔的宫女,第一个瞧见了肖潋,便喊道:“郡王到了。”
“郡王到了。”
“郡王……”
肖潋:“以后,她们便会报,郡王郡王妃到了。”
“没个正行的,今夜究竟要我来做什么,你还未和我说。”雪裟回答,眼神略微闪了闪,如同静谧的湖面拂过清风,美好恬静。
肖潋不以为然地到:“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呢?你今天便邻着我坐,不必搭理任何人就是。”
语气中对李泉的看法似乎并不是那个威严的皇帝。
雪裟不知道从前的皇上和肖潋的关系怎么样,但就这样看,这个舅舅似乎对肖潋还不错。
皇上是想做什么?
她开始有些小小的担忧,出神的瞬间由他带着走动,规避了所有人,只有一样东西点醒了她……
“这是什么味道?”
她突然问。
脚步一停,肖潋很是关心的瞧着她,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雪裟一看,将注意力放在了两旁的屏风上,仔细看过,她突然笑笑。
“这,上头有香味?倒是稀奇。”肖潋也注意到了,微微一笑。
正好没有什么人过来,雪裟仔细的瞧着那扇屏风,现了那逼真的画面其实不是画,而是绣花。
左边乃是雪中傲立的青松绣功精致的似乎可以瞧见松针的锋芒,仔细看那三颗青松里,似乎还有些松果存在。
鼻尖轻嗅,乃是一股子好闻的松木之香气,,准确的来说,应该还含有淡淡的梅花缥缈清丽的浅香。
她站在一旁,似乎都能够瞧见真正的松树林,和一旁没有出现在画中,却相隔不远传来淡淡香气的盛开梅花。
绣此屏风的人实在是有心意,雪裟不必猜测,转身看向右边,果然是绣着一副雪压翠竹的画面。
走近之后,竹子那股子清新脱俗的气味便穿过丝线,透了出来像是在夏日里遇见的清风,叫人顷刻间神清气爽。
而转身想要回味竹林的时刻,却又再一次被清淡独特的梅香缠绕了满身,留下走过竹林便是寒梅的期待……
肖潋随她一起欣赏称赞道:“在这夜色中,用来迎客的,乃是这岁寒三友,实在是别出心裁。”
雪裟听着,也是淡淡的笑,忍不住要夸上一句:
“是,这些屏风,要的可不是画面,乃是这个气味,叫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夏日里,还有什么比松,竹,梅的香气更加解暑舒心的呢?”
“这香气的确很是逼真。不知是哪一位巧匠所作?宫中的绣娘,真是越来越手艺精湛了。”肖潋笑着道。
将她拉到一边不再停留,后头因为他们而不敢上前打扰的还有几个,总不至于叫人家也晚了宴会时辰。
雪裟还在回味着,只是一笑:“此香气,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制作出来的。一定是闺中小姐所作。”
瞧她说的起劲,肖潋也问道:“为何是小姐所作?你这样确定?”
“我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这屏风,乃是一个精通闻香之道的人所绣的。所谓闻香,可谓是上等的才学。与茶道,书法齐眉。
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女儿,才会有那个条件专门请人来教闻香,看那味道之纯正,还是个精通此道的人,定然不是个绣娘了。”
她自信的说着,肖潋只是一边笑着,一边道:“看来是我太过乡俗,不知道这高雅的才学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肖潋怎么说也不是个规规矩矩的郡王,自然不在乎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我也是偶然了解到,并不擅长此道。”雪裟答。
前世的时候,她在李荛端那里学过一段时间,因为太高雅,算是不符合,他宁愿让自己学一学歌舞取悦男子,也并没有继续这个下去。
肖潋对着她微笑道:“看来你很是喜欢,明日我就将京城里最会这个的人找来,让你好好学学解闷。”
他身上那件起草八团排穗花样的外袍磨在身上很是温和,衣衫上的锦边弹墨的样式很是提起精神,显得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又饱含深情,叫她有些目眩。
雪裟:“这,倒是不必了。”
“你这是害羞了?”肖潋歪歪头,用调戏一般都语气道,宠溺似乎都要从眼中满溢出来。
“郡王请到这里来。”一个宫女上前来要带肖潋入席,他便直接拒绝道:“先加一个位置在我身边。”
宫女早有所准备的答:“不必殿下吩咐,皇上早已经布置下来了。这位是林小姐?您的位置就在旁边。”
肖潋看了看她,知道雪裟有些担心,不喜欢成为众人的注意,便只是自己走在前头,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将她带着穿过重重的人群。
“她是谁?”
“怎么,怎么和郡王一起?”
“是谁,是谁啊?”
通过口口相传,小姐和公子的席位上,目光都聚集在了雪裟身上。
男子们开始惊叹,其中不乏从前就注意过她的人,但还是不免目光直。
女子有着白皙胜雪的肌肤,两道浅浅的远山眉下,一双淡蓝色的杏眸显出些许疏离,一头如绸缎般光滑柔亮的长,挽着流云髻,戴一只琉璃簪,身着同样是浅蓝色的精致华美衣裙。
走动间,衣裙上的流光四逸,簪也出流转了绚烂的光彩,像是画中仙女踏入了凡尘一般,惊艳了所有人。
小姐们开始议论,眼神似乎要将肖潋和雪裟拉着的手撕开一般。
等到雪裟落座在肖潋身边之后,大家都开始猜测是郡王纳了一个美貌的小妾。
而认识雪裟的人却也知道,那是林家的大小姐。
又是林家,出了一个林晴簪还不够,现在又有一个这样无法言喻的佳人出现,实在是叫人质疑了上天,是不是太过偏袒。
而肖潋拉着她坐下之后,也是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子,此生有她,已经足矣了吧?
“为何这样笑?总觉得你在谋划什么叫我出丑的事情。”雪裟调笑道,台子下的两只手一直牵着,倒是有了几分安心。
其他人瞧见她笑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有那么一股子春风拂面的感受。
“四皇子请坐。”一个宫女又走到雪裟的左边说道。
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坐吧!”
后背突然有一瞬间的耸立,寒战上来的时刻,她却笑着转脸去看身旁。
于瑶带着满脸的温柔走了过来,看见雪裟的一刻,目光瞬间变得凶恶。
若她还是平日里那般温和的模样便算了,可偏偏,雪裟还要带着精致万分的笑容瞧着她,眼神中满是自信,李荛端也注意到了这边,眼神刚一过来,便被肖潋的声音击退。
“裟儿你是不是有些冷了,我给你拿条毯子可好?”说完,牵着她的手便霸气离开,她没有反抗,李荛端和于瑶都楞在原地,哭笑不得。
走出两步之后,雪裟回头看了看他,肖潋便温柔道:“见到他,怎么还吃的下,咱们可到另一端去。”
雪裟感谢他的举动,实在是暖心。
但还是道:“不必了,这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一个要杀我的男人坐在旁边罢了,难道他会比满屋子无处下脚的毒蛇可怕?”
“你不必怕任何人,却也不该让自己不开心。”肖潋答。
两人都小动作都被人瞧在眼里,看着温馨甜蜜。
对视之后,肖潋还是带着她回到了席位上。
这时候突然现,原来雪裟左手边的位置,坐的不是于瑶,是李荛端。
这样的安排,不知是不是有意,四个人坐下来之后,皇上便朝着这边举杯,这一下便是众人皆知了。
今夜一看便不会有什么好事生了。
林絮苏和林姗莲这时候也在宫女的带领下入了席,不知是张岸在的原因还是怎么,她们的位置还算是靠上。
而林展颜却还是坐在末尾的席位,默默注视着前头的雪裟。
林絮苏一进来,眼神便在寻找李荛端,终于落定之后,却现了他身边的一个女子,于瑶淡妆素裹的样子,真是不怎么出彩的。
殿下怎么会看上了她?
林絮苏突然出声:“这是?”
雪裟?
她就坐在殿下的身边,谈笑风生,看起来明艳动人,怎么回事?
她不是该死了吗?或,她怎么还会来这里?
刚要惊叹的时刻,李荛端和雪裟几个都朝着她们看了过来,林絮苏立刻摆出灿烂天真的笑脸,似乎在用眼神向他们打招呼。
林絮苏身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袄裙,头上盘着两个俏丽的髻,一根五彩丝攒花结长穗步摇闪闪光,更显得她长相精致,圆眼明亮的像是两颗宝石般,看着十分讨喜。
而在这样光彩夺目的对比下,一旁看起来有些站不直的林姗莲就显得十分寒碜。
浅珊瑚色的衣裙和累丝嵌宝玉的簪子不但没有给她增加一丝娇俏,反而显得过于成熟与老气,叫她一点生气都没有,再加上那一副笑也笑不出口的表情,真是一尊难看的雕像。
林姗莲现在看着雪裟就在对面,心中压抑着的激动一下子蓬勃而出,越加注视那张浅笑的脸,她便越朝着那样努力,显出更加奇怪的表情。
林絮苏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林姗莲,当着她一个人的面冷冷的笑了。
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天太黑,她或许是踩在了谁的身上,但,也不至于把她给吓傻吧?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坐下?”林絮苏语调温和带着笑意道。
在外人看来,她似乎在对林姗莲说什么好话似的。
雪裟静下心来,仔细看过今日到场的人,主要乃是在看小姐的席位。
只因为那糅合了闻香的绣画,这样有心思的人,会是谁?
今日这个宴会,皇上坐在上头,并不做一副主人翁的姿态,显得十分的随和,而话的人乃是赵贵妃,和一旁不多言语的太后。
赵贵妃今日打扮华美,春风满面的样子,髻上盘着朝阳五凤挂珠,十分大胆。
她只是象征性的站起来对大家道:“今夜众位到此,都是年轻人,也不必拘束了。该热闹起来。”
然后便举杯,示意可以自由活动,瞧她春风得意的模样,看来皇后的病还未好,她或许当上皇后已经是指日可待。
雪裟的注意力先是扫了一遍对面席位上的人,认识的不下十位,其中王大人的女儿算是最尊贵的一个身份,但并未听说女红精致,而这一群人中,似乎没有几个会闻香这个技艺。
但,除了一人。
左翎凌……
要说这个,她前世还是无意间知道的,那时候,左翎凌嫁给了李玉端,自己去做客的时候,有一次看见她拿着香料研究,便知道了这个。
说来也是奇怪,左翎凌看起来没有什么才艺一般,左太傅却教她学了这样高雅的才能。
但,仔细看过,雪裟还是否认了。因为左翎凌心气高,有着暴戾之证,从小便是不愿学女红的,而那屏风那样精致……
“你在看什么?”身旁的肖潋问道,替她夹了一块绿色糕点放入盘中。
雪裟淡淡道:“没有。”
眼神却被另一个人吸引。
她坐在对面的席位上,穿着一身绿色衣裙,映衬着她一张鹅蛋脸盘,恬静而大方,间戴着赤金盘螭璎珞,显出她身份的贵重,举手投足之间又都带着淡淡笑意,这便是曾安雅。
虽是戎装父母养大的女儿,却显得那么柔弱,雅致。
她似乎现雪裟在瞧着她,便也回了一个眼神,有些陌生,再一转眼,却又带些遗憾的看着雪裟身边的李荛端。模样即是哀怨,雪裟突然又想到了于瑶,她今日死灰般的面上,那种不悦的神色,恐怕是被抛弃的绝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