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陆云奎的叙述,陆鼎峰才知道,当日太庙着火后,陆云奎的经历,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陆云奎的灵魂,一直在四处飘荡。
他亲眼见证了东夷、西戎、南楚三国,瓜分了离国。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江山倾覆,看着黎民被杀戮,看着陆家的子孙们被奴役,陆云奎每一日都像生活在炼狱之中。
“老祖宗,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地狱。”
陆云奎死后在太庙中就经常被各位祖宗教训,本就悔悟了一些自己做皇帝时的过失,又亲眼见证了大离朝分崩离析后的惨状,如今,他的心态与前一世,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整个乾元大陆,都陷入了乱战之中。各地涌出了许多义军,揭竿起义。还有不少的世家大族,开始招兵买马。
北方的游牧民族,除了西戎以外,北胡也杀进了中原。
南方的南楚,占领了荆楚之地,不久后南楚也分裂为了几个小国家。
山越人走出了山林,占领了吴越之地,成立了一个新的吴国。
东夷人将齐鲁之地据为己有,上官家族迁都胶州。
最可恨的是西戎人,他们不仅占领了广袤的西北,还将西北关中的几个州的百姓,杀了过半。
捣毁了城市,在耕地里种上了牧草,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变作了西戎人的奴隶。
到处都是战火,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上京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大型坟场……”
陆云奎描述的那副景象,无异于人间地狱,听得陆元清吓白了脸。
他想到了此时,若是三国围攻离国,没有楚家人力挽狂澜,后果可能就真的如他父皇描述的一般了。
此时,楚天骄虽然打赢了西戎人,但还有南楚和东夷人未退,依然有国破家亡之危。
陆元清擦了一把冷汗,想要打断陆云奎的话,想请他父皇立即想办法,如何支援前线,打赢这一场仗。
可惜,陆云奎陷入了回忆中,不停的诉说着他看到那些前世的场景。
“老祖宗,我错了,活着的时候,我只顾着皇权稳固,却忘记了离国还远没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
我被眼前的太平假象迷惑,忘记了居安思危。
我不该削弱楚家军权,不该压缩军费开支,不该裁撤军队……”
听到陆云奎的痛悔,陆鼎峰面色好看了一些。
“你刚问道士,是怎么一回事?”
陆云奎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一天都在痛苦后悔,那一日突然看见了一座高山,山上长着一颗像斧头一样的松树,树下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
我看那名道士像是世外高人,飘了过去,谁知那道士竟然能看见我。”
陆鼎峰听到陆云奎提起像斧头一样的松树,觉得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那道士像是看出了我的身份,问我可曾悔悟。
我如实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告知。
那道士说了一番玄之又玄晦涩难懂的话后,就推了我一把,说我该回去了,然后我就醒了。”
陆鼎峰早就怀疑他们这些人的灵魂被禁锢,与开国国师云徵有关。
听到陆云奎的话后,忙追问,“那道士说了些什么?”
“那道士说,还好祖师爷为这天下安排了一条后路。
等到虎压龙头之时,帝星归位,天下可重归太平。”
陆鼎峰大惊:“那道士是不是黟山的玄清道长?你见到的山,是否就是黟山?”
陆云奎茫然的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陆鼎峰却非常的确定,那应该就是玄清道长。
而他口中的“祖师爷”,就是开国国师云徵。
陆鼎峰心中五味杂陈,他一直深恨那个将他的灵魂禁锢在太庙的人。
若是那个人真的是云徵,又是为了逆天改命,挽救离国江山倾覆的命运,陆鼎峰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恨云徵,还是该感谢云徵了。
陆鼎峰突然想起了自己临死前见云徵的最后一面。
当时他因病在弥留之际,已经辞掉国师之职,归隐山林的云徵飘然而至,送他最后一程。
陆鼎峰曾经拉着云徵的手道:“国师,朕不怕死,就怕死后子孙后代不争气。
朕真想能够永生永世的守护这江山社稷,保天下黎民太平安康!”
当时云徵曾经追问陆鼎峰:“陛下真的愿意?”
陆鼎峰肯定的说了个是,而后溘然长逝。
难道,云徵这是在遵照他的遗愿?
陆鼎峰抬头望天,有种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的冲动。
之前在太庙里,那些子孙后代们竟敢骂他“傻逼”,抱怨他不该定下这死后灵魂进太庙被供奉的臭规矩,陆鼎峰辩解,说他是被暗害的。
如今看来,还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啊!
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其他几位太庙“挂友”知道,特别是楚天骄和楚清言二人。
凭她二人那嘴,若是知道真是他发下的宏愿,害得大家死后灵魂被禁锢,会骂出什么话来,都是有可能得。
到时,他可就真的在子孙后代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陆鼎峰以为他临死立下的宏愿,只有他自己知道,瞅了一眼陆云奎后,看他懵懂未知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那道士说虎压龙头之时,帝星归位?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同时想起了楚家的家徽下山猛虎旗。
“难道只有楚家反了,才能天下太平?”
陆鼎峰和陆云奎二人面面相觑,都感觉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陆云奎本是带着对楚家深深的歉意重生的,想起“虎压龙头”四个字,不由得又对楚家生出了忌惮之心。
“小六,我之前封了楚戈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虽然陆云奎已经有之前的记忆,却还是向陆元清求证。
陆元清点头,“是,幸好父皇您英明神武,在昏迷前留下口谕,册封了离阳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才让离国在三国围攻的困局下,得以喘息。
如今楚家已经解决了西戎,楚大妹妹上折子请示甘州征兵四万,率十万大军南下对敌南楚。”
陆云奎心情很复杂,他既欣慰楚家人力挽狂澜,救离国于水火之中,又怕楚家人借着这一场大战崛起,夺了陆家的江山。
陆元清的想法就比陆云奎单纯很多。
“父皇,楚大妹妹要南征,缺少粮饷,您既然已经醒了,是否应该立即召集朝臣,想办法凑措粮饷?”
陆云奎望着陆鼎峰,讷讷问道:“让楚天骄从北打到南,她的功绩,无人可敌,到时若她振臂一呼,岂不是天下就改姓了?”
陆鼎峰同样有这一层担忧,但是他毕竟格局比陆云奎大很多。
陆鼎峰叱道:“若是楚家人要反,你已经拦不住了。但若是楚家人还在精忠报国,咱们却在背后猜疑,甚至为前方将士使绊子,就是咱陆氏皇族卑鄙下作,活该丢了江山。
此时,私心杂念不要多想,先将贼寇赶出去,才是正事。”
被陆鼎峰这么一呵斥,陆云奎天性里那点帝王心术,收敛了不少。
他正色的点头,“老祖宗说得是,此时不是内斗的时机。”
若是楚天骄知道陆家人此时还在担心会不会反,一定会冷笑出声。
就如陆鼎峰所说,如今楚天骄真要想反,陆家人如何拦得住?
只不过她没有陆家人那副小肚鸡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