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横亘生离死别(1 / 1)

明徽不知在哪儿。

四周大雾弥漫,鼻息间是甜甜奶味,置身于母亲子宫的安全感。

明徽茫然四望,漫无目的走着,远方阴影轮廓张牙舞爪,是魔鬼、怪物。

不知是置身噩梦还是现实。

她做了很多噩梦。

关于霍砚深,关于孩子,关于北城发生的一切。

无数次深夜醒来,她向上苍乞求,能让孩子与她在梦里见一面,一面就好。

让她看看孩子模样,让她有资格忏悔。

“妈、妈。”

稚嫩的童声,不成熟的发音。

明徽循声望去,白雾中走出一个孩子。

小腿高,扎个冲天辫,长两颗乳牙,笑起来时能看到粉嫩牙龈。

“你是我妈妈。”

童声震荡,驱散白雾,连远方阴影都消失。

欲语泪先流,明徽蹲下,鼻尖酸涩。

“我是……”

她张张嘴,却意识到小豆丁连名字都没有。

“我,对不起你。”

她捂住脸,眼泪顺指缝溢出,她呜咽,“我没保护好你……”

大颗眼泪划过,她感谢上苍给她忏悔机会。

“不,你不是。”

小豆丁主动拉起明徽的手,小小的手掌,只能握住她大拇指。

“妈妈不用自责,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希望你快乐自由。”

她踮起脚,轻吻住她额头。

“妈妈,我爱你。”

额头轻落一吻,明徽意动,心腔生出浊雾,堵塞七窍。

她说不出话,只眼泪汩汩流出。

泪水模糊眼眶,周围景象旋转、扭曲,成漩涡。

明徽身处漩涡中心,看小豆丁身影也变扭曲。

“不,你别走,你别走——”

撕心裂肺叫喊。

小豆丁面带微笑,朝她挥手。

“再见。”

“不——”

明徽惊颤至极,一股大力将她抽出漩涡,她孤零手掌悬空,被大掌握住。

“我在。”

男人声音传入耳廓,明徽睁开眼,对上他视线。

霍砚深目光含情,温柔缱眷,“做噩梦了?”

明徽沉默,大力甩开他手。

每一次与他接触都让人恶心,像沾染蛆虫。

胃部痉挛。

女人胃液翻涌,眼球震颤一瞬,抢过垃圾桶。

晚上只吃几个饺子,早被消化,如今吐出也只是酸水。

霍砚深面色一瞬慌乱,按呼叫铃。

护士医生奔来。

“她醒……”

“滚!”

男人话音未落,明徽扶住床边栏杆看他,指甲变白,是用力的痕迹。

“你滚——”

双眸激愤,射出恨意,眼垂有猩红泪痕。

是雪崩,铺天盖地,带着冲毁一切的力量,霍砚深被淹没在雪崩中。

他无力挣扎,连声音都含混不清。

“阿徽,我……”

“滚出去!”

明徽对他全身心抗拒,情绪激动大喊,扯掉针头,滋出鲜血,柜子上杂物被打掉,散落一地。

护士按住她。

霍砚深心口堵塞,血液灼热,一阵阵翻滚。

他想倾诉爱意,却被血液灼烫,说出口的话也七零八落。

“你别激动,我走。”

男人好声好气哄她,眼底带哀伤,“我……”

话终究没说出口,他身影伶俜,离开病房。

明徽还在抖,大口呼吸空气。

她恨他,恨不得生啖他血肉,再将骨头喂狗。

然后,她再去死。

……

霍砚深沉默站在病房外。

透过门窗,他看见明徽崩溃表情。

杂糅痛恨、忏悔、恐惧,带着对他深深的敌意。

走廊灯光明亮,他背对光线,身形萧索,表情陷在巨大阴影中。

是悔、是疚。

吴秘书从电梯出来,看见男人站在走廊尽头,目光凝滞。

他身量高大,气度矜贵,却无端生出几分莫须有狼狈。

让吴秘书也生出几分“同情”。

“霍总,霍董发现您离开北城,要反扑了。”

霍砚深动作没变,依旧静静盯着女人。

“霍总。”

吴秘书又叫一声。

霍砚深呼吸滞涩,“按兵不动。”

医生从病房出来,霍砚深视线落到医生身上,“情况怎么样?”

“打了镇定剂,情绪平静下来。”

医生叹口气,“不过病人腹部有旧伤,伤及各个器官,即使悉心调养,也难恢复如初。”

“不过她最严重不是腹部旧伤,是心脏。她挂过省医院心理科你知道吗?”

霍砚深表情木然,“心理科?”

“是,林小姐有十分严重的心理问题。”

霍砚深胸腔翻滚血液又开始上涌,一股说不出的痛楚传遍全身,是心脏痉挛,也是情绪坠落。

他踉跄几步,仓皇潦倒。

吴秘书忙上前扶住他,“霍总……”

霍砚深没说话,慢慢坐到椅子上,挥挥手。

吴秘书心领神会,默默离开。

众生世事,一贯是旁观者清,可这次他也看不清了。

依他拙见。

两人之间不仅相隔时间,还横亘生离死别,是天堑,堪比东非大裂谷。

就像面前一点点下降的鲜红数字。

换算成两人之间,是离别倒计时。

……

明徽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她意识清醒,怔怔盯着天花板。

昨晚哭得太多,她眼球滞涩,连带前额胀痛。

脑海中记忆浮现。

昨晚她去接机,见到了霍砚深,后来她情绪激动,被送到医院,再后来……

走廊有急促脚步声。

明徽思绪被打断,紧咬牙关,眼底重新蓄上恨意,视线盯住房门。

咔嚓一声,锁扣解开。

男人风尘仆仆,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你醒了!”

依旧清润隽和,丰神俊秀,只眉眼有盖不住的疲惫,鞋底沾泥水,是日夜兼程赶路得来。

薛泯将早餐放到床头小柜上。

“刘姨炖的米粥,吃一些?”

明徽心口鼓胀酸苦,化作浓稠液体流入四肢。

“你,刘姨也知道了?”

薛泯动作一滞,点点头,“嗯,刘姨有些事,下午来看你。”

他端着小碗,捏勺柄坐下。

“我喂你。”

“不用。”

明徽要起身,被男人强硬按下。

“你身体虚弱,躺着休息。”

明徽舔舔唇,乖顺张口。

静谧无声,只有细微吞咽。

一碗粥喝完。

薛泯敛眉,“对不起。”

明徽苦笑,“这又与你无关。”

“不,我昨天得知他离开北城,本想和你说,又担心你受不住刺激,就没开口,其实怪我……”

半晌,明徽摇头,抓住他手。

“不怪你,是我运气不好。”

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命运开的玩笑,她还沾沾自喜,以为真逃脱命运制裁。

其实不过是给她喘口气机会,在给致命一击罢了。

薛泯凝视女人的手。

手指修长,皮肤瓷白,却透露病态,指尖凉意更刺人。

他反手握在手心。

只觉老天真会开玩笑。

感情里的先来后到,他输了。

今天也是。

“无论你晚或者不晚,都避免不了结局。”

明徽偏头。

她住高层单人病房,窗外只有无尽虚空,偶尔看见几片白云掠过,也飞快消失。

这是监牢。

“霍砚深早就在我身边安插监视人,就算昨晚你到这,我也离不开。”

明徽谁都不怪,只怪自己眼瞎,浪费大好年华在一个烂人身上。

薛泯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一贯沉默、嘴拙,即使见到明徽惨淡,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气氛凝固。

走廊又有脚步声响起,急促、凌冽,裹挟怒意。

霍砚深推开门,视线落在床上两人紧握双手,目光陡然阴沉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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