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要求,郑成扬抢来一把雨伞,大摇大摆地走进雨幕中,扬长而去。
心情太高兴的结果,就是连走路都是飘的,郑成扬腿软摔了一跤,匆忙爬起来之后浑身都是雨水泥点,狼狈到了一个极点,看上去分外滑稽。他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儿小炮走了。
姜锦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心想许是老天都看不过郑成扬的得意张狂,才来故意整他。
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这个祸害带走?或是让他良心现告知她孩子的真正下落?
姜锦笑不出来,从知道这个震惊消息开始,她就失去了欢笑这个能力。
“姜小姐。”保镖看出姜锦神色不大对劲,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样子,不由得担忧喊了两声。
姜锦摇摇头,拒绝了他们的搀扶。
一路回到东国阙,保镖们当然没有跟上来。
阿元和馒头正在家里,担忧地看着窗外落雨,听到门口动静,一人一狗跑过来。
“锦锦,外面下雨了!”阿元指着窗外。
姜锦目无焦距,连转动眼珠都如此费力:“是啊,下雨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像是不在这个世间。
聪明的阿元没有错过姜锦的异样,伸出软软暖乎的小手,塞进姜锦冰凉的掌心里,关切地望着她。
这一动作无疑暖到了姜锦的心窝子里,她扯出苍白笑容,蹲下来把阿元紧紧抱住,一边抚摸他后脑勺的软,一边在心里想。
如果她的女儿活下来,平安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像阿元一样乖巧懂事吗?
姜锦庆幸现在还有阿元陪着她,才能暂时堵住她心口那个呼呼灌风的大窟窿,勉强寻到一点慰藉,而不是彻底陷入黑暗泥潭中,挣扎沉沦。
阿元被姜锦抱着,也不出声,他感觉到锦锦好像很伤心很伤心,笨拙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用拥抱传递力量。
一贯闹腾的馒头,也很有眼力见的在此时保持了安静。
良久,姜锦才找回一点思绪,扯着笑容问阿元:
“饿了没?该到吃饭的时间了吧。”
阿元盯着姜锦的眼睛,慢吞吞说:“锦锦,在你出去之前,我们就已经吃过午饭了。”
姜锦怔愣在那里。
对了,她怎么忘了。
“抱歉。”她扯扯一个难看勉强的笑容,拍拍脑门,“那该吃点下午茶,甜点跟伯爵奶茶,你就喝牛奶好了。”
阿元其实不饿,也不喜欢吃甜腻的点心,但他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锦像是终于找到了事情做,进了厨房开始准备点心和奶茶。精神恍惚的她,好几次都险些把自己烫到,还是阿元惊险地提醒她,才免于伤害。
装备好一顿下午茶,姜锦搬到露台前。
窗外滂沱大雨还没有停歇的架势,露台的玻璃顶被打开,挡住一半的露台,营造出雨中安宁的世界。
什么下午茶,只不过是姜锦想找点事做。
她不想休息也不想停下,就害怕一闭眼,都是那声刻进灵魂的微弱啼哭声。
那么小,那么脆弱的孩子,要怎么在这个冷酷的世上活下去?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没有饭吃?会不会……恨那个抛弃了她的妈妈?
光是想想,姜锦的灵魂就像是被活生生撕裂成一块一块。
她痛苦地蜷缩在沙上,右手不知觉抓起手机,找到了顾寒倾的号码。
这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在困笼中无出路可寻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这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
姜锦知道顾寒倾去执行任务,手机通常会关机。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拨通这个号码。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女声冰凉无情地告知她事实。
“锦锦,奶茶快要冷掉了。”阿元突然出声提醒。
“啊,我忘了。”姜锦抱歉地对他笑笑。
其实并非是她忘了,而是姜锦现在根本没有胃口。
手里握着没放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姜锦动作比意识更快地接通电话,连来电是谁都没来得及去看。
“喂阿倾?”
电话对面诧异了两秒,才慢吞吞地问:“锦锦,你是在等三哥的电话吗?”
一听这个声音,姜锦就泄气了:“啊……蒋郁。”
原来是蒋郁,不是顾寒倾。也是,以顾寒倾行动的度,现在怕是不在京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联系上他。
蒋郁不满地喂喂两声,咋咋呼呼道:“锦锦你至于吗?不是三哥打来的电话就这么失望啊!你太伤我的心了!我还想请你和阿元到我家来做客呢!”
蒋郁更奇怪的是,姜锦素来喜欢调侃地叫他蒋阳阳,今天一本正经地叫他蒋郁,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呢?他也是,浑身不对劲……呸呸,什么呀!他又不是斯德摩尔!被虐成习惯了!
姜锦啊了一声:“对不起蒋郁,我现在……拜访还是改天再说吧。”
蒋郁的电话也给了她灵感,她现在不是孤苦无依的十九岁姜锦,她现在有钱,也有人脉,完全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来调查郑成扬当年做的事情。
这件自以为隐蔽的事情,只是因为没有人去调查过而已。
一个亿,姜锦拿不出来,也不想给郑成扬,成全了他的嚣张得意。
姜锦想找周易问问,有没有认识的私家侦探之类的,急着就像挂电话。
“哎哎哎!别啊!”蒋郁匆忙叫住她,“你听你的声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能帮你啊!”
“这件事还是……”姜锦的话戛然而止,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她怎么忘了!调查人还有比蒋郁更在行的吗?他以前还专门调查过姜锦,连外公姜瓒的身份都没有遗落!
姜锦一时之间喜出望外,充满歉意地看看阿元,然后起身到了书房,关上门。
她才问道:“蒋郁,当初你不是调查过我吗,知道我六年前在海城医院生下过一个孩子对不对?”
蒋郁有点尴尬:“咳咳,这不是都过去的事情了吗?为什么还要提呀?我知道当时我很混蛋,所以我不是帮你把医院的记录都给抹平了吗?保证没有狗仔记者能查出来!”
“什么?你把医院记录抹掉了?”
“当然。”蒋郁还得意洋洋地想要邀功,“我听说,后来还真有记者去医院问过,幸亏我机智,提前帮你销毁证据啦。”
姜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你手上,有没有留着当时的医院记录存档?”
“没有,我要那个干嘛?锦锦,我不是会随便侵犯别人隐私的人!”
蒋郁还振振有词地以表清白,姜锦却有掐死蒋郁的冲动。
医院记录这么重要的东西,很有可能会成为寻找孩子的线索,现在却因为蒋郁的多此一举,而让这个线索也彻底断送。
偏偏姜锦还对蒋郁说不出责怪的话,到底蒋郁也是为了她好,当初要是真的被人查出来了,姜锦恐怕陷入被动境地,根本不会有现在的从容抽身。
医院记录没有了,那该怎么办?
蒋郁也是把握人心的高手,很有眼色地现姜锦追问的别有目的,便收敛了吊儿郎当,郑重其事地问姜锦是不是生了什么事情。
姜锦也没隐瞒:“我亲生父亲来找过我了,他说那个孩子还活着,当初是他花钱买通了护士,换走了孩子,现在也只有他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
她也不用担心蒋郁会理解不了,因为这家伙当初调查她得一清二楚,对这段过往也了如指掌。
“郑成扬?这个人渣!”蒋郁一时怒火熊熊,也聪明地抓住了关键,“他现在选择说出来,是不是要什么交换条件?”
“他要一个亿。”
蒋郁都被这副无耻嘴脸给震撼了,居然还用以孩子为筹码,来要这么一大笔钱!他还是人吗?
但谴责郑成扬已经没有意义,关键在于——
“你要给他一个亿吗?”
姜锦苦笑:“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别说一个亿,她身上连一千万都没有。
当演员是赚钱,但交税也高,姜锦还要给身边的人开工资。以前赚的钱,不是花在房子上,就是被她捐去做慈善了。
而她做慈善的目的,当时也是为了她女儿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保佑。现在,她却希望她的小小善心,能够保佑她的女儿平平安安地长大。
蒋郁舒了口气,语气凝重地告诉她:“没错,你不要轻易把钱给他。他最近非常落魄,公司被女儿抢走了,还跟妻子离婚了,儿子也不认他,可以说是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现在他好不容易抓住你这个救命稻草,不可能会轻易把压底的筹码透露给你。一旦你给了他,他就会源源不断地要第二次第三次,这种人的野心和欲望和填不平的沟壑。到时候,你就真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姜锦心里一惊,蒋郁的分析,不无道理。
她怎么可能去相信郑成扬说的话?万一他收了钱也不告诉她孩子的下落,她能怎么办?
“你说得有道理。”姜锦跟随蒋郁的思维,也一点点沉静理智下来,不由得扶额叹气,“是我太心急,乱了分寸……不过没想到他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能说是苍天有眼吗?”
蒋郁却道:“不是,他落到这个境地,是有人故意算计他的。不然就郑家女儿的草包样,能从这个老狐狸嘴里把肉夺过来?”
“有人算计?他还得罪了其他人?”
“是唐家的手笔,你应该知道一二。”
说起唐家,姜锦就想到了唐许。
是他吗?
若真是唐许,姜锦还要感谢他。
姜锦现在也逐渐领会过来,如果不是郑成扬落到这个走投无路的境地,怕是永远也不会说出当年的真相,她也永远想不到那个孩子还活着。
到头来,竟然是唐许在无形之中帮了她一把。
姜锦暂且搁下这份感激,话题回到怎么找到孩子上面。
蒋郁道:“其实我们可以直接从六年前的事情着手,郑成扬不可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抚养,很有可能是把孩子送人了,而且以他的狡诈精明,不大会把孩子送给身边的朋友……”
“等等!”姜锦打断他的话,“万一他就是觉得灯下黑,故意把孩子送给了身边的朋友了呢?”
“……也有一定道理。”蒋郁还想说什么,就他对郑成扬这个人性格与想法的把握来看,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压了回去。
他忽然明白姜锦身为一个母亲,这是不愿意放弃一分一毫的希望。
“好,我也让人调查他的朋友圈子。”蒋郁顿了顿,又道,“我们还可以调查他六年前那几天的行踪,他妻子也许会是知情人,也应该作为调查对象。对了,他不是还说过,六年前是买通了一个护士吗?这个人,也必须找到。”
经过蒋郁这么一分析,整个调查的方向和条理立马清晰明白了。
一,查郑成扬朋友圈子;二,调查六年前郑成扬在孩子出生前后几天的踪迹;三,找到六年前这件事的知情者和当事人。
“你放心,我手下有专门查这种事情的人,保准把他的老底儿都查出来!”蒋郁信誓旦旦道,同样也是在变相安慰姜锦。
姜锦明白他的好意,声音哽咽:“蒋郁,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蒋郁的帮忙,她现在还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半点儿方向都找不到。
“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把我当哥的吗?”
姜锦破涕为笑:“知道了,阳阳哥。”
“你!”蒋郁无奈地唉声叹气,但姜锦那声阳阳哥还是触碰到了他心底柔软处,脸上多了真切笑意,“好了好了,你也暂时不要着急,这件事情急不得,尤其是不能在郑成扬面前露怯。这个调查我估计要两天时间,在这期间你一定要稳住郑成扬,不能让他现我们在调查。”
“我明白。”姜锦紧紧抿住唇,“如果有什么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并不像坐在家里干等,那种无能为力的焦虑只会让她疯。
“好。”蒋玥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