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可是被周郎你害苦了!”
这一路上,已经是林灵素第一百次向周铨抱怨了。
原本名灵噩的林灵素,在见过赵佶之后,便被改了名字,称为林灵素。他在京师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结果却被打到了海州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十余名精擅星相的天文院、司天监之人,他们来海州,为的就是一件事情,联手打造一件能够在海上凭借星星甚至日影定位的航海仪器。
只有此物出现,再定本初子午线,确认赤道位置,航海就能够更为精准。当然,这前提是地圆说,周铨相信,这些精通天文星相的人,很快就会有人提出地圆论的。
“林道长这可就冤枉我了,向官家举荐道长的,可是王老志。”周铨笑道。
“洞微先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林灵素又叹了口气。
“先生看这码头,觉得如何?”周铨没有理会他的叹气,这些道人装神弄鬼,想要获取富贵,现在被他利用一下,才算是真正挥他们的价值。
林灵素眯眼望去,见这港口规模,心中微微一动。
与京师的内河码头不同,海州码头是面向大洋的码头,故此规模更大得多,一道长堤,直伸出海中,在那堤两侧,则是船位,让林灵素有些吃惊的是,这大码头上方架起的一座座龙门吊。
因为大范围使用滑轮组的缘故,海州码头如今有四个船位,都建了大型的龙门吊。这用钢筋水泥造成的大家伙,成了码头上最吸引人注意的东西。数千斤的货物,都可以被码头工人借助于它,轻易装上船或者卸下。
当货物上岸之后,便会装上车,这是用木轨承载的大车,每车可以装数千斤,由两匹马拉载,迅运入仓库之中。
码头处船桅林立,至少有二十余艘海船、百余艘渔船在附近或泊或航。
“郎君好大的气魄!”林灵素道。
“我听闻林道长最大的志向,就是求仙访道,壮大道门,特别是要力压释门一筹?”周铨又问道。
林灵素点了点头,颇为不屑地道:“释门胡教,岂可与我大道正教相比拟!”
这家伙在历史上是个很强之人,得到赵佶宠信之后,他甚至干出令全大宋佛教寺庙都改为道观的举动,可以说,他在某种意义上是位狂信者。
是狂信者便好办,周铨一笑:“先生若有其志,更应该来海州,延请大道高士,去海外传播大道教旨。胡可来,我为何不可往?”
林灵素愣住了。
他只想着在国内打压其余宗教,却没有想过,跑到海外传教。而周铨此语,让他眼前霍然一亮。
好一会儿之后,他问道:“此策可行否?”
“如何不可行,凡有道士意欲出海传教,所有盘缠费用,我尽当之,在外传道十载,或者聚拢教众百人以上者,我还另有供奉!”
林灵素有些犹豫,周铨又笑道:“昔日唐时,僧人鉴真七次东渡,传教于日本,于是佛法大兴。道家虽然讲究清静无为,可也有无为无不为之语,若一昧无为,何必去求压释教一头?”
林灵素点了点头,周铨所说在理,不过他心中自有打算。
周铨同样自有打算,反正赵佶那里已经被他说动,这些道士们跟着船满世界跑势在必然,由不得林灵素不同意了。
“于先生,我准备将本初台放置在那座山上,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先生吩咐。”
所谓本初台,就是天文台,观星辰运转日月更替所用。而那位于先生,则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对周铨来说,他也曾经是熟人。此人姓于名汤臣,当初周铨在京师摆闯天关猜谜时,就是这位,算出了分馒头的谜题。
他曾经追随苏颂造水运仪象台,在太史局中蹉跎经年却一直没有升迁,如今终于升官,却是要来海州测量经纬。
周铨的崛起,是他看在眼中的,见周铨对林灵素态度一般,对自己倒是甚为恭敬,于汤臣心中有些不适应,还礼道:“有劳制置过问,下官上去看看之后,再作道理。”
这是做实事的人,周铨点头后又道:“先生年长,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左右去办就是,先生只须把持大局。”
“多谢制置!”
制置是周铨的新官职,大宋海州沿海制置使,这个官职是赵佶硬塞过来的,周铨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打算正式去就任。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白先锋与董长青二人站在一处高台上,对着港口指指点点。
“自徐州来海州,所见果真与周围不同,利国监那边,人口已经过彭城,咱们这位明公,倒是治政能手!”白先锋道。
他二人如今都是周铨的幕僚,过此称之为明公。董长青有些不以为然:“锐之,我倒觉得明公太过奢侈,若象他这般花钱法,何事不成?”
与白先锋不同,董长青惯于精打细算,他投靠周铨的理由,更是简单:谢恩。
董家在无为,地近苏州,他去年之所以离开太学回家,便是因为朱勔的爪牙将他家给扒了。
他返回京师,原本是想动同窗上书进谏,请求赵佶斥退朱勔,治其害民之罪,但是奏书上传之后,却连水声都没响,根本没有用处。他心中郁闷之时,恰恰周铨扒了朱勔的宅邸。
此事让董长青霍然醒悟:要治朱勔这等奸贼,想靠着皇帝、国法是没有用的,就须得周铨这般!
蛮不讲理,若不合意,那就直接掀桌子,不按常规行事!
周铨的所为,让董长青极是快意,于是动念相投,又遇到白先锋惩治李邦彦之事,他也认识李邦彦,当时便也下场,与白先锋联手,将李邦彦弄得灰头土脸。
待后来知道白先锋身后便是周铨,他更是觉得自己的主意没错,如果能追随周铨,象朱勔李邦彦这样的奸恶之辈,也可以随意收拾!
因此,事后他央白先锋介绍,投入周铨幕下,跟随周铨队伍,先是去徐州狄丘呆了半个月,然后来到海州。
只不过无论是在狄丘还是海州,董长青都没看到自己的位置。
若只是跟在周铨身边做个帮闲的幕客,那是没有问题,但他还想做些实事。
“如柏兄,你性子太急了。”白先锋明白董长青的意思,低声提醒道。
董长青默然一会儿,然后一叹:“我已年近三十,而立之年,学业事业皆无所成,实在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话才说到这,就见一艘体态狭长之船,从连岛方向行了过来,这船上三桅高耸,白帆似云,虽然不算是大船,但船却是奇快。
他二人中,来自陕先的白先锋还是初次见海,因此并不觉得这船有什么异样,但是董长青却曾数次到海上,看到那船后咦了一声:“好快的船!”
看到那艘船时,周铨脸上露出喜色:“果然成了!”
当初他给了林传忠等大匠师一年时间,希望他们能造出飞剪船来,不过他还是小看了此时的船匠,在经过此前一年多的摸索之后,这些船匠已经能够接受他的造船理念,尖头尖底的飞剪船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故此,花费半年时间后,第一艘飞剪船“青鸟号”,在半个月前正式建成,这艘船船为空心舱,长八丈,宽一丈三,干舷极低,几乎要压到水面,不过为了便于逆风航行,船上所用帆却是纵帆。虽然周铨称之为飞剪船,实际上却是斜桁帆装纵帆船。
即使是如此,青鸟号的度也快得让人惊骇,仅用了四天时间,它就完成了从海州到济州的初航,然后回程时花费时间稍多,也只是六天时间!
不过,周铨的喜意,在青鸟号靠岸之后,就收住了。
他视力好,哪怕隔着比较远,也认出了余阳。
余阳原本留在济州五国城,在那里帮助黎清管理济州事务,此时他回到海州,只有一个可能,济州上生了什么事情。
看了看白先锋与董长青,周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余阳的可信度比起白董二人要高,毕竟余阳的家人现在都在周铨的手中,但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比起白董二人有所不足。在济州还没有关系,但下一步准备经略流求,他的实力就不够了。
不妨让白、董二人接触一下济州的殖民事务,一是试试他们是否忠诚,二则让他们练练手,若是能成,经略流求时便有人手可用了。
虽然有些想法,但对于这二位旧文人,周铨还是怀有提防之心,即使用他们,也会象是用黎清、余阳、何顺三人一样,能够绝对控制。
“诸位且先看看,白先生,董先生,二位随我来。”周铨道。
白、董二人跟着他向青鸟号行去,林灵素也想跟来,却被李宝挡住。这道人是个眼亮的,见此情形,笑了一笑,没有再坚持。
“衙内,衙内!”看到周铨,余阳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脸上的惊慌忧急没有了,他向周铨行礼,正待说话,可看到跟来的白、董二人,欲言又止。
“这二位是白先生、董先生,如今我的宾客,这位余阳,济州总督府协理。”周铨先替双方介绍了,然后不等白董二人想明白济州总督府是什么玩意,他直接问道:“有话你但说无妨,济州出什么事了?”
“高丽人在济州登6,土人星主叛乱再起,这是高丽人来的檄文!”余阳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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