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头领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那厮,那厮则是莫明其妙,然后感到阴风惨惨,背后似乎有刀抵着,随时可能要他性命。
宋江满面戚容,目光从那厮身上移走:“诸位兄弟,觉得如何?”
“宋江哥哥还请节哀,此事非是哥哥之过,是众兄弟误会了石秀。哥哥,石秀兄弟一份赤子之心,咱们唯有将他遗志实现,方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对,对,石秀兄弟还有几房妻妾,兄弟们定要替他养起来!”
“日后有了儿子,还可以过继给石秀兄弟,以承祧他的香火。”
“到那时咱们大小都是个官了,帮上那孩儿一把,让他也当官,日后立了功劳,还可以恳求朝廷,赦免石秀兄弟的罪名。”
众人七嘴八舌,各自出着主意,其核心就是一句话:石秀不能白死!
怎么不白死,当然是将他的脑袋送给周铨,以换取周铨谅解,实现招安目标。
不过要动手砍石秀的脑袋,众人虽然话里话外是这个意思,却都看着宋江,等着宋江的决断。
此时宋江,跌坐在座位之上,双眼紧闭,泪珠滚滚,仿佛因为悲痛而失了神智一般。
众人都在琢磨他的真实意思,见他这模样,便猜出了大半,更聪明的,再往细里想,只觉得毛骨悚然,石秀之死,只怕其中还有问题。
没过多久,解宝从人群中出来,拔出腰刀,一刀就将石秀的脑袋砍了。
宋江睁开眼,惊呼道:“解宝兄弟,你这是为何?”
“哼,做大伙都想做的事情。”解宝粗声道。
众人顿时尴尬起来,这一句,确实将众人的心意都直接说了出来。
宋江正待再说什么,吴加亮却上前,轻轻拍了拍解宝之肩:“解宝兄弟所为没错,虽然他与石秀向来不睦,但大伙都知道,那是兄弟之争,方才得知石秀兄弟自刭,若说寨主最心痛,那他便是第二心痛者。可是死者死矣,唯有这样做,才能让石秀兄弟在天之灵安息,为此,解宝兄弟背起这骂名……诸位兄弟,这一刀,不是他砍的,是为我们砍的!”
“是,解宝兄弟仁义!”
“若不是解宝兄弟动手,石秀兄弟就白死了!”
“以我愚见,石秀兄弟的几房妻妾,也须交由解宝兄弟照看,我们才能放心!”
在片刻沉默之后,众人纷纷赞起解宝来。宋江面上抽动了两下,原本他是要装作不忍,最后才为了诸兄弟砍下石秀的脑袋,现在解宝与吴加亮的一唱一和,却让他所有演技都没了用武之地。
解宝在诸头领中地位向来不高,为何吴加亮要让众头领欠他一个人情?方才吴加亮之语,分明是向解宝示好……
然后宋江悚然动容。
解宝是旧梁山寨的老人,而周铨手中,有不少俘虏过去的旧梁山寨人物,他们与解宝,才是真正的旧日交情!吴加亮如今拼命捧解宝上位,显然是想明白这一点,希望借着解宝的关系,能得到周铨的青睐。
不对,不对,不仅是解宝,那日冲突之时,解宝可是被劝出了聚义厅,聚义厅后来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晓,除了解宝之外,这些头领中,还有别的人……
心念电转,宋江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看过,只觉得每一个人都象是早被周铨收买了的奸细。
然后他叹了口气,便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山寨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不战自溃,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了。
“唉!”他再度重重一叹,勉强将戏又演了下去:“既是如此,将石秀兄弟的绩,送给周制置吧……”
当石秀的脑袋放在木盒里送到周铨这时,周铨看都没有看,让人在外刨个坑埋了。
他此时手中有一封信,让他神情有些古怪。
“日本派来了使臣,绕开了济州、海州,在明州登6,向明州的沿海制置使申诉,有大宋不法奸商,充作海盗,在日本劫杀良善,走私禁物,图谋为乱?”
“明州制置使不敢擅专,将之禀报上来,消息落到了朱勔手中,朱勔如获至宝,将此事隐瞒出来,将日本使者藏在花石纲中遮人耳目,将之送往京师,但花石纲船为徐州巡检所获,落入苗仲先手中!”
寄来这封信的是徐州府的班头穆琦,所谓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官,在得到周铨允许之后,这个无能之辈继续担任徐州府的班头,数年间都没有什么出色表现。可今日,他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所谓守株待兔者,便是指他了。
“苗仲先这厮倒是有趣,将这花石纲扣住,既不往京师,也不向我通气,这家伙……唔,他在待价而沽吧?”琢磨了一会儿,周铨笑了:“穆琦庸人一个,苗仲先这厮为了搞钱,这些年做了不少把戏,莫说他,连启年和纪春都没有觉,偏偏这次日本使者的事情泄露出来,也是苗仲先给我出消息呢……”
原本周铨对苗仲先是非常看不上眼的,因为此人太过爱财,手段也很是不堪,只不过因为他还算听话,背后也有朝中大佬照看,所以周铨才容他。
如今看来,果然自古以来贪官多能吏,这厮实际上还是有些本领。
“日本使者么……那就见上一见吧。”
此时时机已经渐渐成熟,日本使臣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正好给了周铨一个借口。
在摊丁入亩之后,大宋的钱荒更加严重,靠着走私和私自开采来的日银金银铜矿,已渐不足以支撑每年增长近一倍的货币需求。在无法直接印刷纸钞票的情形下,必须加大从日本获取金银和铜矿的力度。
那么……到了和日本签订一份有利于华夏的条约之时了。
日本派往大宋的使团人数有三十余人,他们能避开济州岛的东海商会战舰,当真是花了不少力气,也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苏州,他们终于知道,那位看似得到大宋举国支持的海州沿海制置使周铨,竟然还拥有实力强劲的政敌。
控制着大宋最繁华的东南半壁的朱勔,这位在往来于大宋和日本之间商人口中的东南王,愿意支持他们,帮助他们去拜见大宋的皇帝。
只不过这也造成了一些变化,原本他们是要去寻门路见蔡京的,可是朱勔却说,蔡京与周铨乃是同党,因此,送给蔡京的礼物,就被转给了朱勔,只有一封信,还会送到蔡京府中。
只不过当他们到徐州时,原本保护他们的朱勔部下,被一群非常狡猾的人调开,藏在纲船中的他们,被徐州太守现了。
身为正使的平忠盛此时觉得满头都是雾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想了又想,只能来到副使源为义的屋中。
源为义本是日本关东土豪般的人物,源氏前些年在关东的势力膨胀得很快,但主要依靠的还是土地。平忠盛多少有些瞧不起那时的源氏,因为在平氏看来,靠着田里刨食,并没有多少收入,真正的财富来源,还是大海。
也就是走私。
平氏控制着宋国与日本之间的走私贸易,直到济州岛的崛起,绕开了平氏,而与源氏中的叛支源义纲联手,通过源义纲的私臣高层隆景与石桥纯术,重建了一条规模更大、组织更为严密的走私网络,将平氏的走私网打得落花流水。
这也让被流放在佐渡的源义纲积累了相当的财富和人手,他深恨源氏本家对他的污陷,随时都有可能举起叛旗,这让继承了源氏家族成为所谓“源氏栋梁”的源为义大惊。
平氏与源氏关系相当复杂,比源为义更有资格继承源氏的源太如今被平氏收养,平忠盛正是这个源太的舅舅。对此,源为义心中极为忌惮,总觉得有一天,平氏会支持源太回来和他争夺源氏栋梁之位,再加上两人在政治上分属不同派别,故此哪怕同为使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实在说不上和睦。
平忠盛来到源为义屋里,两人双目相对,先是沉默,然后平忠盛开口:“这位宋国的徐州太守虽然对我们还算客气,但是迟迟不送我们上京,也不让我们见东南王的手下,我怀疑他别有打算。源君,你以为,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是正使,这样的大事,当然是由你决断。”源为义弯着嘴说道。
两人又是沉默,好一会儿,平忠盛道:“源君,我这个正使,你这个副使,都是花费了不少气力才争取来的,你难道想要此次出使空手而归吗?我还可以同济州贼合作,你呢,你能和他们合作吗?别忘了,佐渡岛上的那位,现在声势可不小!”
源为义还没有回答,他二人所在的院子门,突然被粗暴地踢开,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二人的随从正要阻拦,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间响起,当他们出得门来时,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队极为年轻的宋国武士,这些武士身手矫健,力气极大,根本不是他们随从能够阻挡。在这些宋国武士中间,也是一个宋国年轻官员,在他的腰间,系着一个紫金鱼袋。
这是宋国最地位极高的高员才有的饰品。
不等二人开口,那名年轻宋国官员喝道:“汝等何人,竟敢又要状告本官……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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